第295章一拳既出,众生俯首
夜晚慢慢过去,天色渐渐明亮,半夜之时的倾盆大雨仿若错觉,只剩街面残留的水迹述说着当夜的不平静。
啪踏。
一只破旧不堪,前端甚至磨出了个洞的蓝色布鞋,一脚踩进盛满水的土洼之中,毫不在意地溅起一身泥水,最终缓缓走至宝光寺,残缺的功德池旁。
肉山此时穿着一身短褂,单单上紧了两枚扣子,坦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膛。
他看着满地疮痍的功德池空地,地上残留着烧焦的木桩,大大小小的深坑,勾起的嘴角越加上扬,最后直接疯狂大笑,眼中却闪烁着暴躁与愤怒的神光。
死了,确实是死了。
他闻到了赤身身上难闻的气味,夹杂着献祭用的香肉味,慢慢地变淡,变淡,最终淡没于一股子燥热的气息中。
此时天空恰好又飘起细细的雨丝,轻柔地抚慰着已经成废墟的佛门圣地。
肉山猛地一拳打在前方的功德池上,满溢雨水的一角碎池陡然炸起大片水花,高高地溅洒在空中。
“究竟是谁!你这老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坚持一下?废物!废物!”
“嗯?.这是普身死了?”身后,一袭黑衣,头戴斗笠的人影缓缓走出。
其不仅作了伪装,还变了声调,想要掩盖身份。
“云英?!”肉身猛地转过头,垂在身边的两只手拳头攥紧,目眦欲裂,瞳孔瞬间凝聚,就像头恶狼,
“你知道是谁动的手?对!你一定知道!快说到底是谁干的!”
云英脸色变了变,斗笠之下神情变得阴沉,她也是在别院休息,察觉到天变,发觉大战发生在宝光坊,心中有了某种猜测后,决意孤身赶来,只是碍于那雄浑的气息震慑,等一切尘埃落定后才敢动身。
只是没想到所料却是没错,看到的竟是这一幕。
“我怎么会知道,我可比你还晚到啊。”她强忍住心中被一举叫破名字的愤怒,摇头说道。
她不是愣头青,肉山本身实力比她强得多,两人之所以能面对面平等交流,归根结底是因为她身后庞大的势力关系,此时对方明显状态奇怪,硬怼上就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我能确定,动手之人必定是造成之前天变之人,实力恐怕是自在天境,如今的淮平这种人很少,逐一排查可以查得到。”
云英谨慎地说道,发表着自身的看法。
“大宗师”肉山同样听到了先前的怒吼。
“对。能造成那般规模的天变之人,只有神意凝练,沟通外天地之人才能做到。”云英越加侃侃而谈,
“只是令人奇怪的是,那声暴喝虽然一股莫名的威势,但却不像宗门师兄师姐,是神意层次的压制,反倒有些像
像生命本能上的压迫?”
她脸上出现疑惑,最终慎重地说道。
“不管是不是大宗师,此时最难办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在心神冷静后,肉山心中杀意已经淡了下来,很奇怪,却也很现实。
赤身的实力他很清楚,虽然不如他,但却差不了多少,不然早被他吞了,对方既然能杀赤身,便说明很可能实力不比他弱,而在这种关键时期,他也不愿招惹。
“我建议收手,毕竟仅凭你一人,独木难支下,很可能事倍功半。”云英低声说道。
一个宗师说灭就灭,还是在自家势力中灭,让原本稳坐钓鱼台的她怕了。
她想收手。
“收手?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回不了头.”肉山脑袋低了下来,整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嘴巴拼命地在咀嚼,像是在咬什么东西。
“你说.连头都回不了,叫唔怎么收手?!”
他数息后抬起头,吐出半截舌头,露出血口,狰狞地笑道。
云英斗笠下眉头皱起,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却沉默了。
“你放心,你只做你该做的,剩下的唔来安排。”肉山笑意一点一滴收敛,冷声说道。
“我会尽量配合你。”看着地上还在跳动的半截舌头,云英不寒而栗,脸色复杂地轻声说道。
肉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往宝光寺中心大殿望了一眼。
原本以为这次实力突破,举行最后一次秋收会是手到擒来,现在看来,事情却越加有趣了。
他脸上青芽印浸出血色,狰狞而可怕。
淮平城十数里外的一处洞穴。
这依旧是上次审问黑佛教一众人的那个熊洞,自上次一行后,林末便动手布置了一番,用以当作一方秘密基地,毕竟有些手段,单单在城中住所密室可不好使。
他提着失掉小半边身躯的赤身坐在洞中,瞥了眼气息奄奄的老僧。
“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他出声道,声音缓缓在洞中扩散。
此时洞外月光清冷,淅淅沥沥的雨丝落下,在洞外搭起一方雨帘,将声音掩下。
数息过后。
眼前的老僧眼皮微动,慢慢睁开眼,仔细打量起林末。
“你感知很敏锐。”
赤身缓慢地直起身子,仰起头看着林末。
“能说说你背后之人,抑或目的是什么吗?你应该知道,像我们这种人,如果死掉,麻烦会更大。”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其上有一道暗色的诡异符文。
林末没有说话,嗅了嗅空气中的气息。
他能够识别,其身上有股独特的气味,与万花,及之前那些僧汉有些相似,却又隐隐不同。
所料不错,那应该是法力的味道。
这也是其如此抗揍,生命力如此磅礴的原因。
林末缓缓直起身子,俯视着下方之人,眯起了眼睛。
“麻烦会更大?”他笑了笑,“有些东西,在你眼中或许算麻烦,但对于我来说,可能只是些趣事。”
他一边说,心神沉入从赤身手中翻来的空石戒中,整理查找收获。
砰!
忽然,下一刻,原本还气若游丝的老僧,手猛地抬起,五根指头闪烁着惑人心神的绿光,放出五根带血的尖锐木刺。
嘡!
霎时间,木刺扎在林末胸膛之上。
只是却发出类似金铁交鸣的声响,指骨化作的木刺撞击肌肉,冲力慢慢抵消,最终无力地坠落,留下五个细微的白印。
赤身动作未变,好若凝滞,目瞪而口呆。
“真是无力地反抗”林末看了眼地上的木刺,叹息。
下一刻,却是闪电般伸出手掌。
轰!
本就倚着洞壁的赤身被按着脑袋,上半边身子直接被砸击壁石之中。
“虽然我很敬佩你坚定的意志,但这并不意味着愿意陪你玩这样无聊的把戏。”
林末一边说,手掌一边用力,犹如尖刀般的手指转眼便穿透赤身的头骨,使劲地摩擦。
噗嗤。
大片的血水向四周溅洒。
呜
痛苦的呻吟伴随着犹如钻木一般的声响在洞中回荡。
约摸十数息后,林末松开手,看向如脱水之鱼般拼命呼吸的老僧。
“现在能稍微清醒点了吗?我的普身首座”
赤身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喘息。
林末并未在意其这种无声的反抗,反而语气依旧温和,
“我没有立即杀你,你应该明白我有事情需要你配合。”他认真地说道。
“如果你能听话,我并不介意饶你一命。”
事实上,他已经在空石戒中找到了青华印的原本,其保存得极为小心,并不是以兽皮抑或图纸,木简保存,而是刻于一木瓶之上,印法藏于木纹,很是隐蔽。
若不是他事先接触过,又有意寻找,怕是也会错过。
“你想要什么?”赤身眼皮微动,问。
“你们所修行的法门。”林末直言不讳。
“你指的是,啖肉壮体真法?”老僧心头一动。
“这个我可以给你。”他补充道。
“不,是东极青华长生经的青华印。”林末微笑。
“.”赤身沉默了,“你很了解我们。”
林末没有说话。
“既然你知道,必然清楚新法修行很难.”
“我只需要印法。”话语被林末打断。
“我明白了.”感受到林末身上越来越危险的气息,赤身屈服了。
慢慢的,他开始叙说,不时用单独的一只手示范。
看着林末很认真的模样,他也放下了心。
青华印很难,很繁琐,再是天赋卓绝的人也无法一遍便能记住,这便意味着对方不会很快将其杀掉。
而人只要不死,便有机会
半个时辰过去,终于结束。
林末满意地点点头,对照之下,一切不差。
噗。
林末捏住赤身的脖子,将其整个人提起来。
“不得不夸奖,你很诚实。”
“你?!”赤身整个人拼命地在扭动,甚至顾不得手掌的剧痛,两只手使劲地拍打着林末的手臂。
其才说了半个时辰,正在喘息休息,根本没有料到事罢林末翻脸,再加上体内不知怎么回事,意劲空前的疲软。
因此毫无反抗之力。
同时他心里很是奇怪,为什么林末表现出对青华印很感兴趣的模样,却突然下死手。
难道是
他心中冒出一个不敢相信的念头,只是下一刻,强烈的痛苦与无边的恐惧迫使他根本来不及过多思考。
“我愿意臣服也愿意为你保守身份秘密.”
只可惜脖子之上力量越来越大。
“你说过不杀唔.”
咔嚓。
林末面无表情,最终猛然用力,将手里坚硬犹如顽石般的脖骨掐断。
看着赤身脑袋,手臂无力垂下,却也没掉以轻心,另一只手握拳。
噗!
在没有意劲阻挡下,磅礴的气力贯穿始终。
赤身枯瘦的躯体被直接塌陷一个大洞,五脏六腑,胸膛脊椎,通通被一拳捣毁。
丢开尸体。
林末仔细检查了一番,没有疏漏后点点头。
若是正常情况下,他并不介意收一个打手,帮助处理杂事。
只是目前以他的毒性,很难控制宗师级高手,更何况
他厌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更何况他一想到当夜宝光寺所见的尸骸惨况,心中杀意便难以抑制。
他确实无法接受赤身这种‘人吃人’的修行方式。
至于保守秘密
林末心情平静无波。
气量决定实力,实力也支撑气量。
当能够徒手杀宗师后,他便准备养一养真正的无敌之意。
足丈山河,拳斗海内,并不是空谈。
当然,这并非指如刺猬般,行走之间,眼高于顶,处处以显高人一等,眼中更是目中无人。
那不是无敌,只是傲慢。
比起那种人前显圣,他更喜欢天下豪杰前,一拳既出,世人俯首,只管退避三舍!
只是实力还不够啊。
林末回想起当日遥遥与他对峙的数道气息,煌煌如烈日。
大宗师.甚至更高?
是啊,还不够。
次日。
灵犀别院,內府。
清晨的雨沿着屋檐,滴答落在地面。
薛睿穿着明显比之前的院首衣着多了几丝金线的衣服,站立于院门前,距离那薄薄的雨帘只差半步。
甚至于鼻尖都已嗅到了点点雨意。
他方才从屋内走出,细雨中两道黑伞走来。
是两个彪形大汉,身上穿着灵犀别院的教师制服,走上台阶后,放下雨伞,朝薛睿行礼。
“方金(吴洋)见过院首!”
薛睿点头,看着虽然行色匆匆,但精气神明显较之以往灵台一脉被压,要充足不少的两人,轻轻点点头。
“倒是辛苦你俩了,查出昨夜是何情况了吗?”
“宝光寺方丈普渡圣僧亲自前往淮平总府,向副军主周鹤说明情况,言及昨夜天变为其寺内讲经堂普身首座,与早年仇敌了结恩怨所致,对城内造成的损失,会有人上门弥补。”吴洋轻声说道。
“普身不过前些年刚好突破宗师,据传还是得益于之前宝光寺积攒的舍利子勉强突破,寿元无几,凭什么得罪一个威势如此大,堪比大宗师的仇敌.”薛睿摇头,轻声叹息。
不过这种事,当事人都不愿伸张,即使大多数人都察觉到不对,可又有什么办法?
毕竟对方可是大宗师啊,这种强度,即使是放眼他们灵台宗,也是一方长老。
随后薛睿又一一细问了昨夜的细节,以及那莫名出现的高手强者身份。
结果一无所获后,有些失望,便准备将两人挥退,只是还未出声,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云英那边进展如何了?”他问道。
“这”方金负责跟进此事,说话开始犹疑。
“怎么了?有事说事。”薛睿皱眉。
“前些日子,云英院首写了封信,只是林师弟好像直接拒绝了,当场便撕毁来信,随后云英院首便再未提起此事。”方金一咬牙,轻声说道。
“倒真是个暴脾气,不过从其行事经历来看,倒也正常”薛睿脸上出现怪异的表情,一想到云英吃瘪的模样,便笑了起来。
“那院首的意思是?”方金沉声问道。
“我的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云英将其请不回来,自然是得我去请了.”薛睿苦笑说道,说得身前两人面面相觑,不敢应声,只是讷讷不语,当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