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庆丰县,周胜军衙门。
天空零零落落地散着细雪。
议事堂墙外,库房后院隐隐飘来药香。
此时的库房,原本高大的围墙早被拆卸而尽,原先存放的战甲军械等器物也被运到了其余地方,腾出巨大的空地。
空地之上,一群黑衣军士四处巡视,组织人员,中间则架起了十来个大锅,数个白发苍苍的老药师则于锅前拿着手臂长的大勺熬煮药汤,
旁侧修筑有巨大的长台,上面堆放着蒸好的黄面馒头以及精制肉干。
六七个壮汉于台前进行分割装袋,准备到时候按人头发放。
院外,则候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百姓。
口罩面纱,神情忐忑,在军士的管理下,最起码相间数步距离,希冀地看着正在熬煮药材的药师,以及准备发放食物的壮汉。
像是在看生的希望。
无怪他们如此。
这次庆丰县瘟疫爆发突兀,而病征也很特殊,虽然开始时便引起了重视,但蔓延速度极快,传染机制又特殊,根本没遏制住。
一旦被感染,就会变成‘鬼’,而一人被感染,便意味着全家,乃至邻居周边都会遭殃。
毕竟开始时,没人会警惕自身亲人....
而随着瘟疫的恐怖,各种奇方药剂满街都是,效果暂且不知,可价格却越长越贵。
普通人根本享用不起,也没这魄力花大半辈子的家底,拼着家人忍饥挨饿,赌上一把活路。
如今周胜军免费发放药汤,食物,不论效用如何,也使得大多数贫苦百姓心存希望,感激不尽了。
时至正午。
若按以往,周厚臣必定在后院,搭上台子,托天花院找一个戏团子,好好唱上几场戏,以戏下酒。
有时兴致来了,还会登台一同唱上几出,活活嗓子。
但如今,他却半点想法也没有。
周厚臣将最后一块包子塞进嘴里,简单将午饭解决了,随后起身。
走了几步路,来到走廊,透过窗扉看了眼库房的情况。
此时中午,太阳挂起,晴空万里,倒有点像入了夏。
可早上下的细雪融化,生出的丝丝寒意却又提醒着人,还在冬天。
空地上的十来个大锅已经空了,长台之上数十个蒸笼也空空如也,丢在大盆里,由下人清洗。
“都结束了?”他随意地问道。
“上午批次已经结束了。”
门口,有穿着白衣的幕僚应道。
“希望这次尝试,效果能令人满意吧。”
周厚臣叹了声气。
因为这次瘟疫,原本不大,但还算繁华的庆丰县,几乎萧条到十室四空,白绫挂满长街,哀乐唢呐声更是夜夜不绝。
加上城中大多生产停工许久,外来商队也被禁止入内,因此更要时刻担忧粮食,药材,以及人心惶惶下,极容易引发的民变问题。
说句不好听的,即使这次危机能渡过,庆丰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如初,而今年京察,他估计也只能得个下等评吧。
别说升职入郡,能不能保住如今位置都难说....
“再写几封密信,往郡府,叫他们从周边邻县调度一些资源,
譬如药草之类的,这次....补血益气,清心养神的药草占大头吧,肉食米面这些也多多益善。”
周后臣沉吟了下,沉声说道。
幕僚连忙拿小本子记下,写完后却是微微一怔,
“大人,您相信许氏那边的说辞了吗?”
“此时不信还能如何?”周厚臣回答。
这次瘟疫患者,除了被变成‘鬼’咬伤的武夫外,大多是普通百姓病变。
其间已经说明了问题,体质强弱自身构筑的屏障,正常而言,足够抵御这诡异瘟疫。
而说句实话,若不是这玩意传染机制有些骇人,单是武夫不受其害,再恐怖也就那样,并不足以令大周实行久违的圈地封城。
可一旦有了人染瘟变‘鬼’,再来个人传人,就太可怖了。
有郡府的幕僚通过精算手段预测,如果不加遏制,或许整个淮州沦陷,也不过半月时间不到。
而一旦普通人死绝了,武夫活着又如何?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谁都懂。
因此针对于体质原因,许氏才得出补血益气药汤作为防疫手段之一。
至于清心凝神,有人猜测,这瘟疫传播途径可能是间接途径,不是眼口鼻等寻常感染方式,单纯的环境影响,
比如...气场同化....
武道修至高深处,气血勃发,神意自聚,单是自身,若不加收敛,便能散发源源不断的热辐射。
而神意强到影响现实后,自身更是会形成一种独特气场,将周遭人或物进行神意同化。
类似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
可是,这一想法又站不住脚。
能影响一县之地的气场,武夫本身实力会是何等层次?
根本难以想象。
这等人物,如何会出现在这?
“对了,桑原山外的密地应该要开了?”
周厚臣忽然想到什么,问道。
“是的,据军中探子观察推测,就在这几天,此时城里已经聚了不少游侠儿。”
幕僚回答道。
听到这,周厚臣不由又有些头疼,外来人越多,便意味着越是鱼龙混杂。
侠以武犯禁,这可不好管教。
“你找个时间,与城中田氏,杨氏递个消息,与宁阳许氏一个进密地的资格,另外督促守城军士,近来注意一下城中治安问题,
像检疫队,按一天早中晚三次检查,一旦有发现出现病征者,一律待会看管,隔离。”
周厚臣思考片刻,沉声下令。
“是!”
幕僚应声,躬身退去。
“多事之秋啊....”
想起宁阳处普世教一下子从癣疥之疾变成跗骨之蛆,而庆丰这边瘟疫依旧一筹莫展,只能勉强抑制,周厚臣便忧愁不已。
“造反...瘟疫...乱世啊。”
而乱世,人不如狗。
当然,这个人,指的更多的是普通人....
周厚臣叹息一声,回身坐下,拿起笔架上的毛笔蘸墨。
他在准备写这几日的考察报告。
傍晚,田氏族地。
两座宽敞的宴客厅坐满了人。
厅内并不是像普通酒楼一样,放置巨大的圆木桌,而是设计安放的一张张条形餐桌。
其上,摆放着各式珍馐美***致点心,新鲜水果。
菜式份量都很大,任人取用,类似于自助的形式。
周遭还有身材苗条,容貌美丽的侍女,端着烹饪好的菜肴,立于一旁,以便餐桌上食物殆尽,及时补缺。
其中两座宴客厅规格上略有不同,一曰金风厅,一曰玉衡厅。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会发现金风厅所坐皆是立命以上的武道高手,
而玉衡厅则都是沸血境武夫。
至于在之下,却是没有了。
如今阳潮掀起,各地山林发生异变,猛兽山禽越发厉害,种类也越加繁多。
沸血境以下武夫,若是单独进山,连自身安全都无法保证,又有什么资格去助拳?
因此有资格被田氏邀请之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底牌,算得上强手。
而彼此都是同境之人,属于一个圈子,一齐吃喝也不用故作矜持或手段局促,觥筹交错间,一时也热闹非凡。
此时林居与另一林氏族人,林韦正坐于金风厅角落处,享用着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