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5



  人身上。那个男人坐在战车上,年纪大概有五十多。

  虽然他给人一种非常软弱的感觉,但他和其他士兵不一样,有一种特殊的气场。

  应该是在前线进行指挥的指挥官吧。

  只要击毙他,那么就能让敌人的指挥系统陷入混乱,而优势也会朝“炎”倾斜。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他身边的应该都是些有本事的人,而不是一堆杂兵。

  杂鱼,我也差不多吃厌了。

  铛!

  “嚯?”

  看到自己刺出的一击被弹开后,芝微微睁大了眼睛。

  “哈啊!”

  “唔!”

  下一瞬间,从另外一个方向又袭来一支长枪,芝通过向后仰回避了这一击。

  这一击十分迅速,和之前的杂兵有着天壤之别。

  “英灵战士终于大驾光临了啊。”

  看到强者登场后,芝的内心情不自禁地欢呼雀跃起来。

  出现在芝面前的,是两位长得很像的青年。

  他们的身上散发着十分强烈的神力波动。

  毫无疑问,这两个人都是英灵战士。

  “吾乃阿司库!‘风’之阿司库!我要在此,为我那些被你亲手杀害的亲兄弟们报仇!”

  “吾乃‘风’之埃姆布拉!遵从誓杯契约,我要在此为各位亲兄弟报仇雪恨!”

  “‘风’?啊啊,是为了复仇而加入了‘钢’吗。”

  二人自报家门之后,芝讥笑道。

  某个氏族被毁灭后,经常会有其他氏族的高层人员来邀请这个氏族的将领,让他以食客的身份待在自己的氏族里。

  阿司库和埃姆布拉是“风”的两位勇将,他们的名字,芝也略有耳闻。“钢”军当初肯定也是热烈欢迎了这二人的加入。

  “一派胡言!我已经完全看穿了你这家伙的动作!”

  “…嚯?”

  “虽然你确实很强,但即便如此也并非我二人的对…!”

  还没等埃姆布拉说完话,芝的长戟就贯穿了埃姆布拉的嘴巴。

  “埃,埃姆布拉!?”

  阿司库一脸惊愕地呼唤着友人的名字。

  但是,埃姆布拉早就已经断气了,他的双眼也已经被无尽的虚空给占据了。

  “这怎么可能…完,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啊。”

  “果然只会逞口舌之利吗。”

  芝大失所望,十分不满地这样说道,然后他的长戟一闪。

  随即,阿司库的胸口鲜血四溅。

  阿司库根本没有想要去防御的念头,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完全没有反应到我已经发出了攻击这件事。

  自己这才用了八成实力而已,这可真是不像话。

  当对方在说“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动作”这种话的时候,自己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至少这种程度的攻击你总该防御住啊。”

  这样的英灵战士还挺多的。

  因为光靠这种与生俱来的才能就能凌驾在其他人之上,所以就沉浸在这份才能中无法自拔,然后疏于锻炼精进,这样的人。

  都不觉得自己疏于锻炼精进的人。

  这两种人,根本没有任何与之对战的价值。

  对芝来说,这两种人是最为无聊的存在。

  “哇啊,咳咳,到、到此为止了,吗。要,要是我有双纹的话…大、大家的仇就…抱歉,大…家…”

  阿司库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断断续续地流出了悔恨的泪水。

  然后他就那样双膝跪地,身体前倾倒地,然后,死了。

  看到到死为止都对“风”保持着忠诚的这一志士,连“炎”军的士兵都发出了赞叹,但芝的眼神却非常冷漠。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弱者是无可救药的。”

  他的声音中,蕴含着十分明显的厌恶之色。

  符文这种玩意儿,只是神明偶尔心血来潮才会赐予给人的力量。

  如果自己被赋予了这份力量,那么只要熟练地去使用这份只属于自己的力量就行了。但非要去强求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如果你真的想给你的兄弟们报仇雪恨,那你为什么不去拼命地锻炼自己的武艺?”

  阿库斯也好,埃姆布拉也好,身上完全没有那种练武之人该有的气息。

  只要两个英灵战士一起上,就肯定能够打倒自己,真是肤浅之极。

  “然后,你也一样无可救药。弱者就该有弱者的样子,赶紧提前逃跑才对。就是因为你们这样磨磨蹭蹭地错失逃跑的机会,所以你们才会是弱者。”

  芝恶狠狠地凝视着敌将。

  敌将的脸上,很明显地流露出了恐惧之色。

  明明将领的不安会传播到士兵之间,他却还是摆出了这样的表情,真是一个软弱无比的怂包。

  “呜哇啊啊啊啊啊!”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理所当然的事,只要淡淡地去接受就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士兵们用枪刺向芝,想要以此来牵制住芝,但芝只是冷哼一声,一脸无趣地挥动长戟将他们斩杀。

  然后,他的长戟十分简单地就抵达了敌将的首级之下。

  真是没意思。

  果然,这种货色,自己不管干掉多少,也无法寻找到自己所追求的答案。

  正餐(吉可露妮)还在等着自己。

  没有时间再和这些杂鱼纠缠下去了。

  然后芝就迅速地收拾掉了这些杂鱼。

  ?

  “为什么!?为什么反而是我被逼入绝境了!?”

  布鲁诺一边吱嘎吱嘎地磨着牙齿,一边用颤抖着的声音大叫道。

  但是,没有任何人回答他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被面前这位红色死神的气势压倒,动弹不得,只能在原地发抖。

  “怎么…怎么会这样…”

  布鲁诺十分不甘地抱怨道。

  这本应该是一场绝对会胜利的战斗才对。

  虽然他并不擅长战斗,但哪怕是战斗的外行人也能明白,“钢”的排兵布阵是天衣无缝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主动要求打先锋。

  在这里建立巨大的战功,让自己扬名于整个“狼”,让“狼”族人民知道“狼”里还有一个叫做布鲁诺的厉害人物,然后在勇斗他们离开攸格多拉西尔后迅速掌握住“狼”的政权。

  敌人的总大将亲自打前锋,冲进我方部队之中。他的这一企图已经差不多实现了百分之九十了,马上就要完全实现了。

  但是,战斗一拉开序幕,自己就被逼入绝境之中。

  “为什么?很简单。因为,你,太弱了。”

  芝嘲笑道,然后十分随意地挥了一下长戟。

  铛!

  “唔!”

  虽然布鲁诺立马用盾牌挡下了这一击,但即便如此,他那瘦弱的老骨头也吃不消。

  双脚悬浮于空中,整个人被轻而易举地击飞。

  “啧,区区一条杂鱼,不要让我这么费事。”

  芝一脸嫌弃地咋舌道。

  说实话,布鲁诺刚才运气真的很好。

  他并没有看清芝的攻击,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他没有能够防御住第二击的自信。

  “呀,呀,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布鲁诺一边叫着,一边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后挪。

  他的声音和膝盖,都在打颤。

  他的裆部传来一阵暖意。看样子他还失禁了。

  “我、我投降。所、所以,请绕我一命…”

  布鲁诺将武器丢弃,举起了双手。

  事已至此,布鲁诺也不得不死了心。

  自己果然不是做将军做王的料。

  “为了活命甚至都舍弃了氏族的荣誉吗。真是一个蠢货。”

  芝露出一副极其厌恶的扭曲表情,然后用长戟刺向布鲁诺。

  他已经对布鲁诺失去了兴趣,觉得布鲁诺根本没有被自己亲手杀掉的价值,所以他所发出的这一击,而之前的所有攻击都不一样,非常的“不认真”。

  就在那一瞬间,布鲁诺的眼神中闪耀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喔喔喔!”

  布鲁诺突然咆哮着朝芝那边跑去。

  虽然长戟撕裂了他的侧腹部,但他毫不在意。

  他就这样举起剑,猛地扑向芝。

  “自作聪明。”

  但是,就连他这拼上一切的这一击,也无法攻击到芝。

  芝小臂一挥,十分轻松地就将布鲁诺打飞,然后布鲁诺的胸口处传来了沉重的冲击。

  是芝的膝击。

  “咳哈!”

  布鲁诺口吐鲜血,一点一点慢慢地倒下——

  然后用双臂狠狠地咬住了芝的双腿。

  “什么!?”

  芝大吃一惊。

  布鲁诺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布鲁诺是一个胆小懦弱的男人。

  虽然一开始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一旦真的面临死亡,自己就会丑态毕露。

  连我自己都十分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为只有在自己被逼入必死的境地之后,自己才能下定决心。

  所谓的为时已晚,就是指这种情况。

  正因如此,才不能让一切就这样结束。

  至少在最后,必须要活得像个男子汉。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那些因为自己命令而丧命的“狼”族士兵。

  “就是现在!连同我一起杀掉!能成为‘狼’的基石是我的夙愿,我求之不得!”

  在侧腹部的伤口和胸口的那一击的作用下,他说的话十分含糊不清,甚至都不能将其称之为话语。

  但即便如此,他的这份心意也确确实实地传到了“狼”族士兵的心中。

  “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随着强烈的呐喊声,“狼”族士兵一齐朝芝涌来。

  芝的右脚已经被布鲁诺封住了,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进行防御。

  “干的漂亮。”

  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布鲁诺的右肩上也传来了一阵激烈的疼痛感。

  在下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已经被斩下了。

  由于束缚发生了松动,布鲁诺被芝硬生生地踢飞。

  但是,在敌人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发动攻击的这一时点,他的这一个动作可以说是致命的。

  没错,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呼呜————。没想到竟然要被迫使用‘神速领域’的力量。我撤回前言,刚才竟然说你是一个蠢货,真是十分抱歉。”

  芝,仍然好好地站在地上。

  朝芝扑来的“钢”族士兵,被芝砍得一个不剩。

  “哪怕这样…哪怕这样,哪怕这样也打不到你吗。”

  眼泪,滴答滴答地从布鲁诺的双眼中洒落。

  因为自己的失误而,众多“狼”族士兵白白地死去了,而自己最终却没能为他们报一箭之仇,这真是太窝囊了。

  “不,打到了啊。你的那份执念。”

  这样说着,芝将左手的手背拿给布鲁诺看。

  手背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从伤口那滴滴答答流出的鲜血濡湿了布鲁诺的脸颊。

  “损失了这么多东西,才…真,咳咳,真是不公平啊…”

  “是啊。”

  芝同意道,然后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刀。

  “你这伤,就算放着不管也活不了多久吧。这是对你能够让我负伤的奖赏。让我给你一个痛快吧。”

  这样说着,芝举起了刀。正当他要挥下的时候。

  “喔喔喔喔喔喔喔!!”

  突然,从遥远的前方,传来了士兵的哄叫声。

  芝的前方,是“炎”军,而这阵哄叫声是从比“炎”军所在位置更遥远的前方那传来的,也就意味着——

  “呵呵呵,终于来了吗。这样一来,你们又要和以前一样,惨败而归了!”

  布鲁诺用仅剩的左手指向芝,得意洋洋地说道。

  敌人如今,正全力进攻着眼前这支布鲁诺所率领的“狼”族部队。

  军队这种东西,处理来自前方的攻击时是很强的,而在处理来自前方以外的攻击时,是极其弱的。

  “炎”军那毫无防备的后背,如今已经被“狼”最引以为傲的最强精锐部队,亲卫骑兵团狠狠地咬住了。

  为了赢得胜利,“炎”军只能在亲卫骑兵团抵达这之前,击破眼前的这支部队,并夺取伊尔隆布兹。

  虽然布鲁诺的部队基本上已经被瓦解了,但“炎”军的背后还有黎芮儿所率领的、毫发无伤的四千名士兵等候着。

  没错,这也就意味着,“钢”完美地撑到了援军的到来。

  但是,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动摇之色,浮现在他脸上的,是怜悯。

  “如果你是在期待亲卫骑兵团的话,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落入圈套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们。”

  ?

  “啧,来得太迟了吗。”

  听到从远方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怒号声与剑戟之间的碰撞声后,吉可露妮轻轻地咋了一下舌头。

  “钢”原本是打算,让布鲁诺和吉可露妮双方看准时机,同时向“炎”发动攻击。但如今战争已经开始,这也就意味着我方的作战计划已经被对方给算到了。

  “稍微有点太着急了吗。”

  吉可露妮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抵达伊尔隆布兹地区,她就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然后就这样直接奔赴战场。

  要是让士兵好好巡逻警戒周围的话,应该就能避免事态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另外,如果“炎”察觉到亲卫骑兵团已经抵达了这儿,那么他们现在应该会十分警惕亲卫骑兵团的袭击才对。

  在战争中,最佳的选择,未必就会带来最佳的结果。

  不如说,最佳的选择往往会带来最差的结果。

  这是因为,最佳的选择,很容易被敌人给揣摩到。

  要是在进行转移的老百姓们没有面临粮食不足这一问题,那么她就可以故意让士兵在这儿待机几天,以此削弱敌人的战意,然后再发动进攻。

  “果然焦躁是大忌啊。”

  “露姐你对自己太严格了啦。他们这只不过是在垂死挣扎啦。”

  菲鲁迪格鲁多得意洋洋地说道。

  吉可露妮用枪柄,对着她的脑袋就是一棒。

  “啊好痛!露姐你干嘛突然打我啊!?”

  “像这样蔑视敌人,然后被敌人打个落花流水,你自己说你都几次了。给我好好反省反省。”

  “唔—”

  菲鲁迪格鲁多好像是想到了过去的重重,露出了一副十分难受的表情。

  “确实,我们现在拥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我们的敌人可是那个芝。只要稍微麻痹大意,死的就会是我们。”

  这样说着,吉可露妮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之前在“炎”族族都近郊那儿与芝的一对一较量。

  他接二连三地使出众多招式。

  招数全都十分熟练。

  最让人震惊的是他那正确且迅速的判断力。

  说实话,真是令人咋舌。

  “所有人,都不要像这个家伙一样那么掉以轻心。在战场上,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是!”

  听到吉可露妮的一喝之后,亲卫骑兵团的所有人都绷紧起神经大声附和道。

  菲鲁迪格鲁多身上也没有丝毫得意洋洋的样子了。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名副其实。

  吉可露妮环视了他们一圈,眼神中充满了对他们的信赖。然后举起长枪,大喊道。

  “好,全都给我卯足劲!亲卫骑兵团,突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

  伴随着撼动大气的咆哮声,亲卫骑兵团扬起阵阵沙尘,朝“炎”军袭去。

  他们如驰骋在草原上的狼群一般气势汹汹,想要一口气将猎物“炎”的后背紧紧咬住。

  但就在这一瞬间。

  “喔喔喔喔喔喔!!”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亲卫骑兵团的左右两边,突然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哄叫声,同时还出现了无数的旗帜。

  ?

  “听到了吗?这样一来你也明白了吧?被夹击的并不是我们。而是你们的亲卫骑兵团。”

  芝俯视着布鲁诺,他既没有因自己的胜利而得意洋洋,也没有嘲笑布鲁诺,而只是淡淡地这样宣告道。

  他是一个纯粹的战士。

  他对不成熟的人或者是毫无价值的人是非常冷淡的,哪怕这些人是他的同伴;但他会对他所认可的人表示敬意,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敌人。

  这个男人故意在自己面前出丑,让自己麻痹大意,而且为了干掉自己,甚至不惜牺牲他自己的性命。

  虽是敌人,但也不得不说一句干得漂亮。

  这样的男子汉,一定要报以最大的敬意去对待,这是芝做人的原则。

  “人在确信自己能取得胜利的时候,最容易产生破绽。这种时候一定要密切地警戒一切。不过,这些话,就算跟即将前往英灵殿的你说,也没什么用了。”

  布鲁诺已经受了致命伤。

  肚子被切开,一只手臂也被砍了下来。

  他的出血量很大,甚至连芝刚才说的这些话有没有传进他的耳朵里都是一个问题。

  即便如此,自己也应该将败因告诉他。

  因为,如果自己处于这种情况下,也肯定会想知道这些事的。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布鲁诺狂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很大,让人难以相信这笑声竟然是由一个将死之人所发出的。

  “嗯,已经知道自己被完败了吗。”

  虽然人在惜败的时候会因为悔恨而激动起来,但完全的失败反而会让人产生不了除了笑以外的任何其他表情。

  这样的情况,芝也遇到过好几次。

  “是啊,完败。只能说是完败。因为,我将让我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你,引到了这个地方,并将你玩弄于我的股掌之间啊。”

  “什么!?”

  听到这句不能置若罔闻的话语后,芝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是在逞强?虽然芝一开始是这样认为的,但他立刻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布鲁诺的脸上,充满了恶意,以及对胜利的确信。

  “配置在两侧的士兵,是‘炎’第五军军团长库格的士兵,对吧?劝说我们使用这一计策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库格!”

  “什…!?”

  芝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确实,库格在之前的战斗中违反了信长的命令,犯下了大错。

  这样下去他肯定免不了要被信长处罚吧。

  但是即便如此,芝做梦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背叛“炎”。

  “…就算你想蛊惑我也是没用的。只要在这场战役中击溃亲卫骑兵团,就可以消除主公的怒火,这种事,兄弟他肯定明白。而且他肯定也知道,要是背叛‘炎’,对主公刀剑相向的话只能落得一个惨死的下场。他不可能会干这种傻事。”

  如果他是一个不管在任何情况下,只会遵从自己的欲望生存下去的不怕死的家伙,那么我觉得他倒还有可能会这样做。

  如果他是一个没有任何智能的傻子,那么他会这样做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他是一个看不懂时势的凡夫俗子,那么他会这样做我也能够勉强理解。

  但是,库格并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种人

  他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总是倾心尽力地保全自己的身份地位。他是“炎”军最擅长使用智谋的人,总是在阿谀奉承强者,并最终爬到了如今这个地位。

  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傻事的。

  明明芝是如此的确信,但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极其稀奇的事。

  “呵呵呵,你真是不了解人这种东西啊,小子。所以你才会被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亲哥哥背叛啊。”

  布鲁诺十分开心地嘲笑着芝。

  他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就和游魂野鬼一样惨白,因此给人一种毛骨耸人的感觉。

  “人可不会只按照得失来行动。人会按照感情来行动。不管你给他多少利益,给予他多少恩惠,‘不理解’弱小为何物的人,最后都会被人疏远,被人背叛,被人丢弃。这就是人世之理!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布鲁诺的哄笑声渐渐地变小,最终消失在空气之中。

  在痛痛快快地将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并痛痛快快地嘲笑完芝后,布鲁诺断气了。

  “…”

  芝站在布鲁诺面前,一言不发,就那么茫然地站着。

  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肯定会把布鲁诺说得这些话当作是弱者的胡话而置若罔闻。

  但是如今的状况,以及布鲁诺的话语,都和在自己出发前,自己的老师萨克老对自己所说的话一模一样,这使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这名敌将说的话都是真的,芝已经在内心的某处这样确信了。

  自己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但是,这种时候,芝的直觉是不会出错的。

  但是,能不能接受这一直觉,又是另一回事了。

  “理解弱小,到底是什么意思…?”

  芝也自认为,自己有在以自己的方式关心担心着弱者。

  自己不会让弱者干超越他能力的任务,而且在弱者苦恼的时候他也时不时地会去帮忙。

  这次也是这样。

  自己故意抽了最糟糕的下下签,让自己担任先锋,自己独自一人承受敌人的所有攻击,然后为了拯救因为先前事态而已经没有退路的哥哥,特意将功劳让给他,让他担任袭击“钢”军的总指挥。

  真是莫名其妙。

  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了,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但是,老天爷毫不留情地将现实甩到了他的脸上。

  “大哥!不好了!库格那个混蛋朝我们发起了攻击!那个混账东西,竟然背叛了我们,让我们陷入了敌人的圈套!”

  玛莎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

  听到这些话语后,芝本来应该会像烈火一般狂怒才对,但芝的内心却十分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动。

  他的内心毫无波动,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感觉就好像这事和自己毫无关系,是别人的事一样。

  “是吗…”

  芝就说了这两个字,然后抬头仰望天空。

  芝还很年幼,库格还很温柔的那段时期的那些回忆,掠过了他的心头。

  虽然那早已是遥远的过去,自己如今也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曾经确确实实有过这么一段时期。

  芝,“抛弃”了这一段回忆。

  “这场战斗,是我们输了。我们撤退!”

  芝在一瞬之间便调节好了心态,做出了判断。

  不被感情所左右,冷静透彻地分析当前的情势,做出最好的选择。

  他是一个能做到这些事的男人。

  同时,也是一个只能做到这些事的可悲男人。

  ?

  “陛下。好消息。库格大人按照约定,投靠了我们,顺利地将‘炎’军给包围住了。”

  “是吗!干得不错!你干的非常不错,阿雷克西斯!”

  听到从脑海中突然传来的声音后,勇斗发出了喝彩,他整个人都高兴得差点要跳了起来。

  虽然他早就已经从阿雷克西斯那收到报告,库格已经与我方缔结了背叛“炎”的秘密约定,但对方是不是将计就计,这一疑念还是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

  又或者,即便他真的打算背叛,但要是万一“钢”陷入了不利的状况,他还是会反悔不干,这样的可能性也很高。

  这真的是和走钢丝一样,让人十分忐忑不安。

  “您突然这是怎么了?”

  法古拉贝鲁一脸诧异地问道。

  现在正处于军事会议期间,其他的各位将领也都纷纷一脸茫然地看向勇斗。

  勇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听到这个日思夜想的消息后,自己好像过于兴奋了。

  自己一不小心忘记了,阿雷克西斯的声音,只有拥有与阿雷克西斯手上所拿着的镜子配对的另一面镜子的自己才能听到。

  勇斗咳嗽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道。

  “各位,欢呼雀跃吧。就在刚才,我得知了一个好消息。‘炎’第五军军团长库格背叛了‘炎’,并投靠了我们。”

  瞬间,整个大本营被吵嚷声所支配。

  但是这些吵嚷声的内容,有点出乎勇斗的意料。

  “陛下,您好像有些疲惫了,还是稍微去休息一下吧…”

  在犹豫了好久之后,法古拉贝鲁一脸担心地进言道。

  虽然其他将领们都一言不发,但光从他们的脸上就能明白,他们也同意法古拉贝鲁的建议。

  “啊…”

  勇斗察觉到了大本营中那微妙的气氛。

  看来他们是觉得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做了白日梦,并将梦与现实混淆了。

  虽然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会被他们这样误会也是没办法的,但必须要解开这个误会才行。

  “我的这些话既不是梦话也不是妄想。我说的都是真的。在场的各位,想必基本上都知道神仪使阿雷克西斯这个人吧?”

  “那家伙吗。”

  弗狈兹伦格一脸憎恶地说道。

  据说,在弗狈兹伦格还是“豹”族宗主的时候,和“雷”族宗主史坦因索尔缔结了兄弟誓杯契约的人,就是这个阿雷克西斯。

  而之后在暗中用花言巧语欺骗弗狈兹伦格的妻子西贡,让西贡将勇斗送回现代的也是这个阿雷克西斯。估计弗狈兹伦格是觉得自己之前一直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而觉得有些不开心吧。

  “嗯,神仪使是神帝的代理人。他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神秘家伙,不过如今您已成为神帝,所以他就成为了您的直属部下,是这么一回事吧。”

  在这么多人面前,弗狈兹伦格也终究还是有所顾忌,因此使用了敬语。但对勇斗来说,总感觉有些肉麻。

  不过,勇斗也并没有特意指出这一点,他还没蠢到要特意去自寻烦恼。

  他抑制住自己想要说出这一点的心情,然后拼命装出一副威严十足的样子点了点头,说道。

  “就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勇斗与阿雷克西斯之间的关系稍微有些复杂。

  根据克莉丝缇娜的调查,阿雷克西斯好像和原帝国大神官、“枪”族宗主的哈鲁巴鲁兹有着不可告人的联系。

  据说,阿雷克西斯之所以会在暗中秘密策划杀掉身为“黑色之物”的勇斗,就是哈鲁布鲁兹的意思。

  那之后,哈鲁巴鲁兹下台之后,阿雷克西斯摆出一副十分都没发生、自己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担任着神仪使一职。

  勇斗之前就觉得,这个男人的脸皮可真是厚。

  不过,勇斗是在知道这一切的情况下,无罪赦免了他,并提拔了他。

  这是因为,他拥有在这个攸格多拉西尔里可以称得上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强大“力量”。

  “阿雷克西斯其实是一个拥有特殊‘能力’的英灵战士。他可以通过这个用‘妖精之铜’制造的镜子,与身在远方的人进行对话。”

  这样说着,勇斗就从胸口拿出了一面镜子,将其展示给在场的所有人看。

  多亏了这一能力,勇斗即便身处远方,也能一一了解到攸格多拉西尔西部的所有状况。

  虽然勇斗对他在暗中秘密策划着抹杀掉自己的计划这一件事有些芥蒂,但从这份能力的战略价值层面来考虑的话,不去过问这件事将会给自己带来莫大的好处。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我明白了。哈鲁巴鲁兹之所以被称为‘从高处眺望一切之人’,并不是光靠自己的能力,而是还利用了阿雷克西斯的能力。”

  “啪啪啪”,法古拉贝鲁十分不甘地握紧左手,用左手击打着右手,这样说道。

  听说,在情报战上,她的政敌哈鲁巴鲁兹总是比她技高一筹,将她耍得团团转。

  在这件事上,她有很多想抱怨的地方吧。

  “阿雷克西斯的事~,我明白了~,不过,您可真是厉害呢~,竟然能让‘炎’的军团长背叛‘炎’呢~?”

  军事巴拉悠哉悠哉地问道。

  她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攸格多拉西尔世界中,人们基本上都会绝对遵守誓杯契约,几乎不会发生背叛氏族这种事。

  一般来说,在这种完全的劣势下,敌方颇负盛名的将领倒戈投靠我方,这种事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是,这种完全不可能的事,现在实际发生了。

  “这就是织田信长最大的弱点,啊。”

  勇斗微微扬起嘴角,如此说道。

  在日本的历史上,从来没有像织田信长那样如此势不可挡却又一直持续不断地遭受着他人背叛的人。

  至少据勇斗所知,在这方面,信长是遥遥领先地稳坐着第一名的位置。

  信长被发动了本能寺之变的明智光秀背叛,这件事为世人所熟知。其实其他还有很多事例。比如,信长同母异父的弟弟织田信行,另外,织田家五大将之首的柴田胜家和被信长父亲信秀委任了信长首席家老的林秀贞,当初也都背叛了信长,站在了信行那一边。

  其他还有织田信广、松永久秀、荒木村重等等等等,数不胜数。

  哪怕是羽柴秀吉——即之后的丰臣秀吉,虽然一开始被信长从一介农民提拔到了一国一城的主人,但在信长死后,还是十分干脆地就妄图篡夺信长的天下,并且逼信长的三儿子,信孝自尽。

  “他在天之国,我的故乡,实际上被兄弟、家臣,亦或者是同盟伙伴,背叛了五十次以上。”

  虽然在下克上的战国乱世中,家臣背叛可以算的上是家常便饭,但即便如此,信长这个数字还是太异常了。

  他都被背叛了这么多次,那么这就绝对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偶然。

  也就是说,他身上有“某种”能够让部下不得不下定决心去背叛他的特质。

  “…如此没有威信和声望的人,竟然能够构建起这么大的势力。我一时半会儿真的很难相信这件事。”

  法古拉贝鲁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皱起了眉头,说出了理所应当的疑问。

  她的这些话好像也是在场所有将领想问的,大部分的将领都“嗯嗯”地点着头。

  “但另一方面也有不少发自内心对他宣誓忠诚的人。反正,不管是好是坏,他的个性都太强了。”

  个性强的人,被别人喜欢的时候总是会被别人像发疯似的喜欢,但另一方面,个性强的人也可能会被别人厌如蛇蝎。

  信长也是如此吧。

  尤其信长是一个彻底的合理主义者,而且被人认为不怎么愿意侧耳倾听部下的丧气话。

  人会从这种无法理解丧气话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一种“阻隔”。

  只要不进行这种情绪上的交流,那么无论你给对方多少物质上的利益,也只会让对方感受到强烈的不安,并将对方逼入绝境。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这样,只不过大部分的人多少都拥有一些那样的性质。

  在现代日本,熟年离婚多发,肯定也与这一点脱不了关系。

  越是信奉合理主义的人,就越是会陷入这个“圈套”。

  “原来如此~先找到一个可能会背叛的人~,然后再煽风点火啊~”

  巴拉“啪”地拍了一下手,十分佩服地说道。

  虽然勇斗也知道她本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但她这样的说法,就像是在说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一样,这让勇斗的良心像被针扎似地疼痛起来。

  虽然这是一个无可质疑的事实。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勇斗自嘲地耸了耸肩。

  也就是所谓的离间计。

  虽然这个计策很卑鄙、很大众、还很不光彩,但同时这个计策也成为了过去众多国家灭亡的契机。这是一个在古今东西,不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使用的,能够煽动人类心中那份黑暗的计策。

  ?

  “上,给我上!把那个反抗神帝陛下的逆贼芝给干掉!”

  与此同时,库格正心满意足地向士兵们下达着指令。

  毫不夸张地说,如今,正是他人生中最巅峰的时刻。

  在经历了十多年的岁月,自己终于将这个眼中钉给逼入绝境了。

  而且还是通过自己的计策!

  “现在你脸上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呢。就是我无法看到你那副表情,这是我唯一的遗憾,哎呀。”

  库格慌慌张张地用手挡住了自己那即将绽放出笑容的嘴角。

  虽说大势已定,但现在两军姑且还在激烈的战斗中。

  为将之人可不能让士兵看到自己精神松懈的样子,这会影响到士气的。

  虽然他十分清楚这一点,但,

  “呵呵,在确信自己能够取得胜利的那一瞬间,被击落到绝望的最深处。不知你是何心情呢?一想到你这个一直泰然自若的大人物因慌张而乱作一团的场景,一想到你因对我的憎恶而发狂的场景,我就,哇哈哈,哇哈哈哈!”

  库格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个不停。

  他们两个并不是从小关系就这么差。

  相反,库格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好男人,一直代替工作繁忙的双亲照顾着芝。

  他把自己会的一切,剑术、兵法、学问,一样不差,全都教给了芝。

  而芝一下子,就在各方面追上了库格。

  确实芝一直都在努力,但库格并不觉得自己所付出的努力会比芝差,不管是努力的“质量”也好,“数量”也好。

  库格坚信,自己付出了比芝多好几倍的努力,并从中学到了很多经验与教训。

  但是现实是极其无情的。

  库格在各个方面,都不如这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弟弟。

  为什么自己没有芝那样的“才能”?

  明明两个人都是从同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

  如果他们二人是陌生人的话,又或者,在库格刚开始打算拉开自己与芝之间的距离的时候,芝察觉到了这一切的话,那么可能库格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吧。

  每当芝抱着和自己和好的想法接近自己的时候,每当自己被芝担心挂念的时候,每当自己被芝赞扬恭维的时候,自己就会被迫感受到自己与芝之间的“差距”。

  自己就会被迫正面面对那个令人作呕的自己。

  那个嫉妒自己弟弟、丑陋的自己。

  那个苦于劣等感、弱小的自己。

  那个无法衷心为弟弟的出人头地献上祝福、矮小的自己。

  那个对弟弟充满杀意、肮脏的自己。

  这种事,在这十多年中,重复了几次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存在于库格心中的所谓的肉亲之情的东西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如今残留在库格心中的只有被称为憎恶的情感了。

  他终于能够将那面映照着那个令人作呕的自己的镜子给破坏掉了。

  让他不要这么开心,这反而挺强人所难的。

  “身为‘雷’族少主,要是摆出这种没有男子气概的表情,可无法成为其他人的表率啊。”

  一个极其傲慢的声音传来,朝库格泼了冷水。

  库格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看上去就十分难相处的妖艳美女,那个美女的年龄大概在二十五岁左右。

  “喔喔,蕾丝库娃殿下。不,现在应该称呼您为母上大人了吧。十分感谢您的忠告。”

  虽然库格心里被她搞得有些不开心,但他表面上还是浮现出了和气的笑容,十分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这是十分重要的礼仪。

  如今还必须要保持十分礼貌恭敬的样子才行。

  蕾丝库娃,是“雷”以前的少主。

  在比鲁斯基鲁尼路被攻陷的时候,她甩掉了“炎”的追兵,之后隐藏了自己的行踪,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但阿雷克西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找到了她,并将库格引见给她。

  在少主,也就是在身为“雷”族宗主史坦因索尔后继者的她的旗下,聚集着大量反抗“炎”族支配的人。

  就算有遵从神帝命令这一大义名分,就算有誓杯契约的存在,“雷”里面也绝对不会有多少人会真正发自内心服从并追随身为背叛者的库格。所以目前还不能暴露自己太多内心的想法。

  因此库格“雪中送炭”,以帮助复兴“雷”为诱饵,与她联手,以此掩人耳目。

  虽然她是一个强硬高压,且算不上擅长说恭维话的人,但在她手下,可比在信长手下的时候要轻松的多。

  虽然库格背叛了信长,但其实他并不讨厌信长。

  而且他也稍微有些感谢信长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照顾与关怀。

  他甚至觉得,信长是一个十分理想的主公。他英明、眼光长远、公明正大、十分理性,会为部下指明方向,会与部下畅谈自己的梦想。

  老实说,正因如此,自己才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信长一直要求部下在工作的时候,一定要做得很完美,不允许出任何差错,要配得上自己所拥有的地位。

  要是做的不好,那么信长他不会管你迄今为止到底积攒了多少功绩,会十分冷淡地降低部下的地位。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将其逐出“炎”。

  这确实,挺正确的。

  甚至,也许这就是王最理想的姿态。

  但是,库格是人。

  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顺带将年轻时自己因为一直拼命努力而没能好好享受的那份儿时间也给补上。

  稍微偷点懒儿,自己迄今为止所累积的地位、名誉、财产,一切都会被轻描淡写地没收。

  库格十分害怕,害怕得不得了。

  他每天都感到十分的心累。

  但是,信长并不会来理解自己这份软弱。

  他甚至会说你堕落了,让你不要这么娇气。

  库格觉得,这是一个正确的言论,一个十分正确的言论。

  但是,正确的东西,有时候也会成为一种暴力。

  人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正确。

  因为,无论如何,人的身上都会有一种名为欲望的东西。

  库格觉得,这样下去自己的身心都会被摧残殆尽的。

  和那时候相比,现在简直就和天堂一样。

  像这样把自己从所有的束缚中解放出来,而自己的内心,也前所未有的轻松。

  恐怕,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信长所杀掉的吧。

  他并不认为有人能够战胜那个怪物。

  尽管如此,库格也还是觉得,只要是为了这份心灵上的自由,为了完成对自己那可恶的弟弟的复仇,为了战胜芝,那么自己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黎芮儿正进行着令人感动的再会。

  “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吗?”

  黎芮儿一看到出现在大本营的那位人物,双眼就扑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哪怕自己亲眼看到了这一切她还是十分难以想象这一切是事实,于是她便跑到这个人跟前,毫不顾忌他人的眼光,就那么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人。

  身为神帝第三夫人的她,竟然拥抱除勇斗以外的其他男人,虽然这确实是个问题,不过在场的人,可都没有不解风情到会去追究这一点。

  “是的。正如您所见到的一样,我还活着。明明当初还夸下海口,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有、有什么丢脸的!拉斯姆斯!你干得很好!你给我好好地活着回来了!呜哇哇哇哇哇!”

  看来黎芮儿已经到极限了。

  黎芮儿紧紧地抱住拉斯姆斯,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虽然拉斯姆斯有些不知所措,但他觉得至少今天自己这样做是没关系的吧,于是便紧紧地抱住了黎芮儿,抚摸起她的头来。

  “我回来了,公主大人。”

  “嗯…嗯!欢、欢、欢迎回来!太好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唔唔唔,呜哇哇哇哇哇哇!拉斯姆斯拉斯姆斯拉斯姆斯!呜哇哇哇哇哇哇!”

  黎芮儿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又嚎啕大哭起来。

  完全变回小孩子了啊。

  平时,以大国“钢”族少主这一身份大显身手的她,和现在的这个像小孩子一样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她也知道体面是很重要的。

  尽管如此,她也无法在人前掩饰住自己这份激动的心情,这也意味着她眼前的这个他对她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唔唔唔…”

  “公主大人…能和公主大人您重逢,我也真的很…唔唔唔。”

  拉斯姆斯也非常感动,

  在他们二人周围的诸将领们,甚至也忘记了他们还处于战场之中这件事,被二人那感动的重逢所感染,跟着哭了起来。

  在抽泣了足足五分钟后,黎芮儿终于平静了下来,用衣服的袖子轻轻地擦拭起自己的眼角,然后,

  “真是的…我真是被父亲大人给吓了一大跳啊。没想到,他竟然会派阿雷克西斯殿下偷偷地说服库格殿下,让库格殿下倒戈投靠我们。”

  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用平常的口吻这样说道。

  话虽如此,但他的脸颊稍微有些红,能够看出她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

  “嗯,我当时也是大吃了一惊啊。我据守在圣塔里的时候,阿雷克西斯殿下来了,然后他还和我说库格殿下是己方的同伴,我当时真的是莫名其妙啊,还想着阿雷克西斯殿下这是和我开什么国际玩笑。”

  “哈哈哈,拉斯姆斯殿下太顽固了,当时为了说服他可是花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呢。”

  这样说着,站在拉斯姆斯旁边的一位男子这样说道。这名男子体态良好,脸上还养了一堆胡子。

  他,就是二人口中的神仪使阿雷克西斯。

  也是将被库格所抓住的拉斯姆斯和其手下,带回黎芮儿这儿的人物。

  “就算我给他看陛下亲笔写的书信,他也还是听不进去,一味主张着自己必须要在这里死去才行。”

  “请您不要再说了。那个时候我脑子已经被必须要这样做才行的这份决心给冲昏了头脑…”

  拉斯姆斯十分害臊地挠着头。

  从他这副样子上,不难想象他当时到底惹了怎样的麻烦。

  黎芮儿跑到阿雷克西斯的跟前,拿起他的手,

  “十分感谢您!真的十分感谢您,阿雷克西斯殿下!真是难为您了!难为您帮我说服这个石头脑袋了!”

  黎芮儿深深地低下了头,额头都快碰到阿雷克西斯的手了。

  黎芮儿在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深深地体会到了下定决心后的拉斯姆斯是有多么固执,以及要说服这样的他并让他改变想法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哈哈哈,我最大的武器,就是我这张灵活的嘴呀。”

  阿雷克西斯十分平静地说道。

  他长年以神仪使的身份,调节氏族之间的纷争,调整缔结同盟时的利害关系。

  勇斗会对他过去那些暗地里的行动既往不咎,并任用他,不光是因为他作为英灵战士所拥有的能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勇斗十分赏识他那张用众多经验所培育出来的伶牙俐齿。

  勇斗觉得,他一定能成为这场背叛戏剧中的关键先生。

  这确确实实地被勇斗给说中了。

  “是啊,阿雷克西斯殿下告诉我如果我死了,那么陛下的计策就会失败,‘钢’就会陷入危机,在听到这些话后,我也只好让步妥协了。”

  “是啊如果是将你杀掉的敌将,我确实很难和他一起携手合作啊。”

  听到拉斯姆斯的话语后,黎芮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敌将在杀掉和自己亲人一样的存在后,对自己说他想倒戈投靠我们,哪怕这是勇斗的计策,自己的感情肯定也会拒绝接受这一切。

  自己肯定会一直吵嚷着“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你”,然后先入为主地认为这肯定是一个陷阱,然后再去强行寻找理由吧。

  这次黎芮儿之所以能够接受和库格一起战斗,正是因为库格并没有杀死拉斯姆斯和他的部下,而且让他们活着回来了。

  “报、报告!”

  勇斗的计策十分顺利地完成了,拉斯姆斯也回来了,整个大本营中的空气稍微有所缓和。但一个传令兵突然跑了进来,就好像是特地来破坏这份祥和的气氛一样。

  “‘狼’的大长老布鲁诺大人,战死了!”

  “!?”

  黎芮儿的脸瞬间变得十分僵硬。

  即便她知道这是战场上的常事,但在已经确定这场战斗肯定能够胜利的情况下听到这个消息,她的内心还是十分痛苦。果然,在这个世界上,好事是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是吗…我们失去了一位十分宝贵的人啊。”

  虽然黎芮儿对布鲁诺的第一印象很糟糕,而且对方还是一个不好伺候的人,但随着自己对他为人的了解,黎芮儿心中的隔阂也在不断地减少。

  作为一名国士,布鲁诺对自己的氏族倾注了所有的爱,黎芮儿甚至都已经开始从布鲁诺这份感情中感受到了共鸣。

  黎芮儿很悲伤,而且感到非常遗憾。因为她一直觉得布鲁诺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值得自己将留在攸格多拉西尔中的老百姓全部托付给他。

  黎芮儿闭上眼,在脑海中回想了一下他的样子,然后轻声嘟囔道。

  “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请您先在英灵殿等着。”

  ?

  “哇啊!”

  “呃!”

  芝驰骋在战场中,不断地斩杀敌兵。

  四面楚歌的“炎”军早已没有胜算,这场战斗已经变为“钢”军单方面的歼灭战了。

  不过,和库格的期待正相反,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焦躁之色。

  他脸上反而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偶尔打场败仗也挺不错啊!敌人不管怎么杀都杀不完!”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开心的,也就只有大哥您了!”

  副官玛莎在芝的身旁一边杀退袭来的士兵,一边自暴自弃地大叫道。

  虽然他一直被迫在芝手下处理各种书面工作,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但他的实力绝对不弱。

  玛莎总是在芝身旁与芝一同进行训练,所以他的实力,甚至可以比肩英灵战士。

  这样的二人十分默契地联手战斗着。

  他们不断地将袭来的“钢”族士兵和“雷”族士兵们斩杀斩杀再斩杀,杀出了一条血路。

  “嗯,玛莎。我想到了!把手…”

  “请您待会再说!”

  芝好像想到了什么,想要将其告诉玛莎,但玛莎完全没有理会芝。

  说实话,玛莎根本没空去理他。

  他的实力再强,再能比肩英灵战士,但说到底还是寡不敌众。

  每一次每一次,敌兵都会从四面八方袭来。

  死亡与死亡带来的紧张感、恐惧,不断地侵蚀着玛莎的身心。

  “玛莎。撑住。你的动作迟钝了好多。”

  “请您不要强人所难。我和您不同,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有志者事竟成啊。”

  “您还是老样子,是一个肌肉白痴啊。”

  “是啊,所以我才需要你啊。”

  “…嗯,所以我才想一起陪大哥您走到最后啊,但是,我的身体好像已经到极限了。”

  玛莎突然单膝跪地。

  这在战场上无疑是一种自杀式行为。

  “玛莎!”

  芝立刻挥舞长戟,将迫近他的敌兵给砍倒。

  他顺便还看了看玛莎的脚,不过并没有看到类似于外伤的地方。

  即便如此,玛莎也站不起来。

  不,是无法站起来。

  “哈哈,脚好像抽筋了。”

  “…是吗。”

  虽然芝的语气还是和平常一样,非常平淡,但他在听到玛莎的话后,过了一会儿才做出了回答。

  对他来说,玛莎既是自己十多年以来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战友,也是自己的弟弟。

  哪怕是芝这样永远泰然自若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也会感到悲伤。

  “祝您武运昌隆!”

  “长年的追随,感激不尽。”

  芝与玛莎对视一眼后,仅仅说了这么两句话,然后芝就又跑了起来。

  即使强如芝,也不可能背着无法动弹的人,冲突重围。

  已经只能将玛莎舍弃掉了。

  芝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头可能会使他产生致命的破绽。

  无论何时,都能瞬间、冷静、正确地做出判断。

  这就是芝的强大之处。

  即便如此,他用牙齿狠狠咬着的嘴唇那,还是滴下了几滴血。

  “找到你了!芝!”

  就在这时,一位银发的女战士带领着骑兵团出现在了芝的面前。

  是被冠以“最强银狼”称号的“钢”族最强武人,吉可露妮。

  “哼,在这样的乱战中还能找到我吗!嗅觉可真是灵敏啊!”

  这是芝一直梦寐以求想要再次交战的对手。

  虽然他很想在这与吉可露妮做个了断,

  “现在,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玩。”

  说完这句话,芝就用脚背挡住吉可露妮用枪使出的横扫,并利用那份力量跳了起来。

  “什!?”

  他就这样顺势将亲卫骑兵团的一员砍下马,然后就这样夺走了那名成员的马。

  如果这一切是一个小个子的人所做出来的,那么倒也没什么稀奇的,但芝可是一个十分健壮高大的人。

  这简直就是人力所无法做到的神之技艺。

  “哈!”

  芝拿起缰绳,踢了一下马的肚子,让马飞快地跑了起来,打算趁机逃离战场。

  “!给我等等!”

  当然,吉可露妮也追了上去。

  一切都如芝期望的那样发展着。

  不管怎样,要在敌阵的正中央和吉可露妮进行一对一对决,这还是不太可能的。

  既然要打,那就要在一个没有任何人妨碍的地方打。

  如果他的直觉没错,那么应该“快到”了。

  “到了!”

  在突破敌阵的那一瞬间,芝就看到了闪耀的水面。

  克尔梅德河。

  横亘在阿鲁布黑姆地区和巴纳赫姆地区的大河。

  只要渡过这条河,那么追兵的速度应该也会有所下降。

  如果即便如此吉可露妮还是要追过来的话,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

  那个时候就让我们为之前那场战斗做个了断吧。

  正当芝微微扬起嘴角的那一瞬间。

  砰砰砰砰砰!

  周围响起了刺耳的枪声。

  ?

  “哈哈,果然来这儿了吗,芝!”

  库格架着正冒着黑烟的种子岛枪,一脸坏笑着说道。

  这状况和他预想的,不,和他期待的一模一样。

  那个芝,肯定能够突破那种令人绝望的包围圈。

  一般来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但是,库格对此深信不疑。

  正因如此,他才会召集种子岛枪部队,让部队在这等待芝的到来。

  “果然你这家伙必须要由我亲手杀掉才行啊。”

  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为了完成这件事而已。

  整个事态发展得和自己预计的一模一样,搞得连自己都开始害怕自己了。

  库格这样赞美着自己。自己目的终于完成了,库格整个人忍不住颤抖起来,但就在这时,

  “不愧是我的兄弟啊…已经看穿了我所有的想法吗。”

  本以为已经射杀掉的芝,霍地站了起来。

  看来他是在部队一齐射击的那一瞬间,从马上跳了下来,这才逃过了一劫。

  “啧,还活着吗。还是老样子,第六感真强啊。”

  库格露出一张扭曲得都已经不成人样的脸,咋舌道。

  明明自己想要尽快将这个男人从这个世界上抹去,但这个男人却像小强一般顽强,就是不死。

  “兄弟,你就这么恨我吗…?恨我恨得都想杀了我吗?”

  “是啊,哪怕杀你一百次,都难消我心头之恨啊。”

  “是吗,真是巧了。我也是啊。都是因为你,玛莎才死了。”

  “哈哈,没错!我就是想看你这张脸啊,芝!”

  库格的脸上绽放出了打从心底开心的笑容,整张脸上散发出一种邪恶的气息。

  看到库格这张脸的所有士兵都浑身发冷,他们完全没想到,人类竟然能够露出如此丑恶的笑容。

  不过,这对库格来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芝朝着自己投以憎恶的视线,他整个人很平静,但能够从他身上感受到对库格那强烈的愤怒。

  芝,已经好久没有,对,已经二十多年没有那么认真仔细地看过库格的脸了。

  这一次,库格已经不是一个比自己身份地位低且不足挂齿的人了,而是一个自己必须要打倒的敌人。

  “虽然我还想再欣赏欣赏你那张脸,但我可不会小看你。我不会给你任何时间的。”

  库格轻轻地举起了右手。

  瞬间,排列在他两侧的枪兵们就都架起了种子岛枪。

  库格已经考虑到了第一次齐射可能杀不掉芝的情况,于是他事先和士兵们吩咐过,让他们在射完之后立刻做好射出第二发的准备。

  没错,库格绝对不会小瞧芝。绝对不会疏忽大意。

  因为,他知道,你只要露出一点点破绽,芝就不会放跑这个机会,并开拓出一条活路。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芝也肯定无力回天了。

  尽管芝是攸格多拉西尔最强的武人,他也绝对无法抵抗住这么多种子岛枪的一齐射击。

  “好,射击!”

  在士兵们全都做好射击准备后,库格下达了号令,但,就在这时。

  隆隆隆隆隆隆隆!!

  突然,大地激烈地震动起来。

  “什!?”

  由于震动过于激烈,库格没能站稳,当场摔了个屁股蹲儿。

  是地震。

  而且这次晃得比上次那场大地震还要剧烈。

  “!”

  “什!?”

  库格的视界也跟着摇晃,就在这摇晃的视界边缘,他看到了芝突然朝克尔梅德河跑去。

  哪怕是在这天变地动的情况下,他都找出了一条活路。

  “我是绝对不会放跑你的!”

  库格用手里的种子岛枪瞄准芝。

  绝对不能放跑他。

  要是在这让他跑掉,就不会再有能够杀掉那个男人的机会了。

  他十分确信这一点。

  但是,运气完全抛弃了他。

  哗!

  在这剧烈的摇晃下,河里的水也飞溅起来,直接命中了他手上的种子岛枪。

  火绳上的火熄灭了,只有扣动扳机的“嘎吱”声,徒然地在库格的耳边响起。

  而且他的不幸,还远远没有结束。

  “!?”

  库格脚边的大地突然裂开,将他吞入了无尽的深渊。

  “唔!”

  虽然在坠落了几米之后就停了下来,但由于他的身体被卡住了,所以他根本无法从裂缝中出来。

  然后地震终于平息了,但是他的心情却平息不下来。

  “可恶的神!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你都要站在他那一边吗!”

  为什么只有那个家伙受到上天的宠爱!?

  怎么可以偏心到这种程度啊,库格怎么也无法原谅这可恨的神明。

  “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啊可恶啊啊啊啊啊啊啊!芝——————————!”

  库格发出了撕心裂肺般的怨嗟咆哮,但是,这每一个字,都被如瀑布一样朝自己袭来的洪水声给盖住了。

  然后库格突然意识到——

  地震之后有某样东西醒来了这件事。

  以及,这里是克尔梅德河附近这件事。

  前所未有的浊流,将附近这一带吞噬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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