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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4:刁民之恶票】

  沈棠震惊并且表示无法理解。


  但很显然,无法理解的只是她一人。


  围观庶民闻言,竟是个个怒气填胸模样。瞧他们的情绪状态,若非场合不对,怕是要上来将卓寡妇这個毒妇拖到街上游街。对着卓寡妇指指点点,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实在是太恶毒了!”


  “世间竟有如此毒妇!”


  “沈君该判她一个俱五刑才对!”


  “早就听闻这姓卓的素日里放浪,见到个男人就勾搭,估摸着是想给这家男人当小,结果人家不答应,她就起歹毒念头?那可是个孩子啊,她这么做就不怕天谴?”


  这个时代没啥娱乐活动。


  闲下来的时间全靠八卦打发。


  愈是狗血离奇的内容,传播度愈广,东家长李家短的闲言碎语,谁都能八卦上两句。


  沦为谈资的,都是好欺负的软柿子。


  卓寡妇家中就她和女儿两个人,没有能威慑外界的男丁撑起门户,自然是谁都能踩一脚,打发无聊枯燥的时光。不论内容真假,即便是假的,这母女敢上门讨要说法?


  退一步说,她们敢上门也不怕。


  “对!沈君应该判她!”


  “这么个荡妇,真真该死!”


  卓寡妇的女儿已是面色死白,卓寡妇更是在舆论下瑟瑟发抖,神情凄惨恍惚。


  口中不住说:“俺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好心帮忙拿了一把刀子。


  如何就有害人之心?


  又听人群中有提议连坐她女儿的,恐惧升至顶点,紧紧抱住女儿仍算干瘦的小身躯,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来自外界的诘责和恶言。宁燕挡在母女身前,正欲开口。


  下一瞬,满堂寂静。


  青年文士惊异地扭头看祈善。


  祈善黑着脸看自家主公。


  【禁言夺声】


  沈棠则眼神漠然地看着一众庶民,淡声问道:“你们是郡守,还是我是郡守?你们来判案,还是我来判案?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不知道喧哗公堂是什么罪名吗?”


  老媪一家虽不知发生何事,但刚才还声援自己的群众表情又急又怕,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这怪异一幕,引得她们心下惶惶。沈棠看了眼怀中的婴孩,让人抱走。


  又给宁燕使了眼色。


  宁燕轻声问卓寡妇。


  “夫人在哪家铁匠铺订的刀?”


  那小妇人有无撒谎,一查便知。


  卓寡妇说出铁匠铺的位置和招牌,沈棠摆摆手,便有小吏下去请铁匠铺主事过来。


  那名小妇人闻言,心虚低头。


  老媪人老成精,张口便知如何圆过来:“老妇人儿媳年纪小,不懂事,不知忌讳,但姓卓的一个生养过的妇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些?这刀子是能直接递给老妇人儿媳的吗?若真是好心,趁着老妇人或者小儿,随便哪个在家都行……沈君,您可怜可怜老妇人这孙儿吧……他还小,又是俺们家单传几代的独苗,被害成这样,以后可怎么过?”


  再者,她儿媳也没撒谎啊。


  确确实实是卓寡妇将刀送上门。


  卓寡妇小声辩解:“俺真不知道……”


  沈棠勉强搞清楚所谓的忌讳,简单来说就是孕妇不能拿锋利的剪子或者刀,因为这些物件会破坏保护胎儿的屏障力量,还会剪破胎儿的嘴,导致孩子一出生就是畸形。


  她心下哂笑,嘴上却感慨道:“如此看来,老媪可真是将你儿媳当成了亲闺女。”


  “这自然,进了俺家的门,儿媳就跟闺女儿一样,手心手背都是肉啊。”老媪说到动情处,又抹泪心疼儿媳,好不容易生了一胎,却被歹人毒害,听得群众一阵心酸。


  沈棠又问:“哦,如此说来,你儿媳平日里的洗漱穿衣,都是你一手伺候的?”


  老媪不知沈棠为何问这个。


  “这、这个倒是没……”


  宁燕似乎明白了什么。


  好笑道:“入了门,只有儿媳伺候婆母晨昏定省,哪有婆母伏低做小伺候儿媳?”


  沈棠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便又派人去将老媪一家左邻右舍请来几位当人证。


  之后便是等证人过来。


  先来的是铁匠铺的主事。


  “卓寡妇在你这里订了两把刀?”


  铁匠铺主事摇头:“只一把。”


  沈棠又问:“这户人家可有订刀?”


  铁匠铺主事认出了老媪儿子。


  指着他道:“是这人来订的。”


  沈棠淡淡瞥了这男人一眼,后者畏缩地怂了怂肩膀,微微侧身,试图借老媪身躯隔绝沈棠的视线。没过多会儿,又上来三人。一个跟老媪同龄的妇人,一个年轻小媳妇,一个青壮男人。三人还是第一次被提到堂上,神情畏缩胆怯,好一会儿才放松。


  “本案有些事情要问你们三人,你们如实回答就行。”沈棠先问的证人老妇人,“你与堂下原告是多年邻里,她儿媳有孕,这对母子平日可有端茶倒水,好生伺候着?”


  证人被这个问题逗得险些笑场。


  “没有没有没有。”


  否认三连。


  婆母端茶倒水伺候儿媳?


  梦里都没有呢。


  “她倒是常说她儿媳懒,干活偷懒……”


  沈棠又问证人·年轻小媳妇:“听闻你们平日关系好,他们家洗衣做饭的活儿谁干?”


  “是她。”


  年轻小媳妇指指小妇人。


  沈棠问:“天冷也是她?”


  年轻小媳妇笑道:“干活儿哪里还分冷暖啊,手脚生冻疮都得去干的……”


  沈棠:“怀着身孕也干?”


  年轻小媳妇:“就是要生了也得干。”


  “家里缺柴,谁劈的?”


  年轻小媳妇:“她呀。”


  “一家几口饭菜也是她做的?”


  “对,但她婆母总嫌她用油多,肉切得大,偷吃菜,说她败家又是家贼……”


  小妇人出身不好,娘家穷得很。


  嫁过来之后还能尝点荤腥。


  做菜的时候总忍不住用手指沾一点油尝尝味,被她婆母和丈夫抓住好几次。


  年轻小媳妇还透露。


  在没发现怀孕前,她婆母有一回抓到小妇人偷吃一块榨干油的肉渣,连扇了她好几个巴掌,左右脸肿得没眼看。婆母又跟儿子告状,小妇人当天就被丈夫一顿毒打,叫得可凄惨哦。大寒天又被赶出去,在屋外冻了一个多时辰,整个人差点冻傻。


  年轻小媳妇面露同情,但又有些自怜之意。一旁的老媪憋红了脸,又理直气壮道:“俺这是教她怎么当人儿媳……嫁过来还不改做贼习惯,现在小偷,日后大偷!”


  围观庶民纷纷点头。


  他们暂时说不了话,但还能动。


  偷吃油,确实是恶习!


  婆母是在教她,又没啥错?


  “这家人家里缝补的活儿谁干?”


  年轻小媳妇回答干脆:“也是她。”


  沈棠又问了证人男人。


  这人跟老媪儿子是工友。


  进一步确定另外两名人证所言不虚。


  所以——


  沈棠神情玩味:“老媪啊,你儿媳年纪小,不懂事,不知忌讳,但你可是生养过的妇人,怎么会不知有孕女子不能接触刀啊,针的。你家劈柴要用斧头吧?你家切菜割肉要用刀子吧?你家缝补需要针吧?女子怀胎十月,天天跟这些东西接触,你这孙儿究竟是卓寡妇一把刀害的,还是你们一家两口迫害的,你来给本君解释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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