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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你要不要跟我走?

  青年迤迤然下了楼,余光不经意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从视线消失


  那不是疑似龚骋妻兄的小郎君?


  此人怎么现在才走?


  青年招来杂役询问怎么回事,沉棠逗留月华楼有何目的,谁知那名杂役一脸羡慕地回答:“您说那位小娘子?她是来赎买她阿翁的,就是在后厨干杂活的老褚,真孝顺。”


  青年闻言敛下了眼睑,若有所思。


  “你说的老褚又是谁?”


  既然是沉氏子嗣,即使真有阿翁也命丧断头台了,又怎会在月华楼后厨干杂活?


  此人身上本就疑点重重,这种时候还不忘添置下人,买个上年纪的杂役回去做什么?


  青年眸色微暗,心思转了千万遍。


  他本就细心多疑,自然不会放过。


  “这个……小的才来三月,也不太清楚,就知道老褚在后厨干活,是个话少的怪人。”


  回答不上来,青年也不为难他。


  “将你们主事喊来。”


  月华楼外。


  褚老先生怀里抱着个破旧包裹,神情平静地看着空荡无人的街道,沉棠站在一侧不语。


  掌柜有心将空间让给这对阔别多年的“爷孙”好好叙旧,再加上这会儿是白天,即便是在鱼龙混杂的勾栏瓦舍,应该也不会碰到危险,便放心地提出告辞,回去看店忙生意。


  目送掌柜离开,沉棠又抬头看了眼褚老先生,后者还是那副表情。她张了张口,正愁不知道找话题打破尴尬气氛,自家的小摩托已经叼着缰绳小跑上前,脑袋冲她怀里轻顶。


  沉棠下意识接过。


  她想到如何找话题了。


  “褚老先生,回去还有好长一段路,你要不先上……骡背?”她本想说“马背”,奈何自家摩托长得再高大漂亮也是匹骡子而不是马。


  总不能指骡为马吧……


  “褚老先生?”


  沉棠又轻声唤了一句,可算将疑似出神、心不在焉的褚老先生唤醒。


  他看了眼摩托,摩托在看他。


  他又看了看个子不及自己胸口高的小郎君,也是新一任的主家,主家也在看他。


  被这一人一骡用相同眼神盯着,他心情有些微妙,嘴角微动,垂首道:“奴不敢。”


  沉棠:“……”


  口中称“奴”,但那一身气质以及他的眼神跟这个自称格格不入,非常违和,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不舒服。于是摆摆手道:“褚老先生,这个‘奴’就不用了,你自称名或字都行。”


  褚老先生听闻此言,神情一怔,但并未开口反驳什么,只是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是。”


  “那你名什么字什么?我姓沉,字幼梨,家中行……”交换名字是关系进一步熟络的标识之一,沉棠按照自我介绍的标准格式开口,说到排行顿了一下——


  原身家中行几来着?


  算了,一时想不起来,这不重要。


  她便胡诌了个数字。


  “行五,你唤我五郎也行。”


  若喊她五娘子,她也没意见的。


  只是——


  好好一个美娇娥,每每被误为俊俏郎,这个世界土着人的眼神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褚老先生道:“褚,褚曜,字无晦。”


  “褚曜?好名字啊。‘旌旗云扰,锋刃林错。杨晖吐火,曜野蔽泽’。曜者,耀也,曜煜灿烂,又字‘无晦’,无暗无晦,寓意极好。”沉棠习惯性来一波商业夸奖,将吐槽咽回去。


  祝福好是好,名与字也好,只可惜现实跟祝福往往相悖。取名取字的人希望他人生“曜煜灿烂、无暗无晦”,结果一把年纪被买去后厨洗碗洗盘,貌似还被废失去文心。


  唉,简直是大写的惨。


  她旧事重提,指着眼神无辜的摩托:“先生要不要骑?摩托可乖了,走得不颠簸。”


  褚曜从沉棠手中接过摩托的缰绳,眼神示意她上骡背。待她坐稳,澹声道:“断没有主家步行而仆者骑行的,这不合规矩。”


  沉棠滴咕:“哪有这么多规矩……”


  她买老褚回来是为了接替祈善“引导NPC”的班儿,还真没打算让上了年纪的老人照顾自己,更何况这位未来还会扮演“半师”的角色。


  褚曜道:“不一样。”


  沉棠疑惑:“哪里不一样?”


  尊老爱幼,搁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嘛。


  褚曜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抱着自己的破旧包裹,往街头走去,不回答“何处不一样”,反而问了个有些奇怪的问题。


  “五郎花了多少银钱买下的?”


  这是问花了多少钱买下他?


  沉棠神色迟疑:“虽然,我应该顾及先生的心情把价格往高了报,但这不诚实……主事原本打算喊价五两,但他误解了你我关系,以为咱俩爷孙,同情之下主动减了二两。”


  却不知,正背对她的褚曜,脸上表情闪过一瞬的古怪,似怀疑又似挣扎,复杂无解,半晌也没给她反应。沉棠正怀疑他是不是不理人了,却听他喃喃:“所以……是三两?”


  沉棠:“……”


  五减二等于三……


  这道数学题有这么难?


  犹豫这么老半天?


  自信点,它就是三两!


  “对啊,三两,应该没算错……”沉棠掰了掰手指,确信自己没算错,继而又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这种程度的算术题都要犹豫再犹豫,褚老先生真像祈善说得那般牛批?


  还是,祈善在驴她?


  于是沉棠问了一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元良先前说过先生有才。有才能之人,即便深陷低谷,总能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些,缘何先生不替自己赎身?还是不能赎身?”


  虽说猪牛羊这些牲畜的下水卖得廉价,但再便宜也要花钱去买,多少普通百姓想吃都吃不起,可见褚曜过得清贫却不是没收入。


  他在孝城月华楼后厨干了这么多年就没想过多找兼职,赚点小钱给自己赎身?


  他有文化有能力,走到哪里都比普通老百姓吃香的,故而沉棠百思不得其解。


  “辛国被灭前,我这种罪人无法自赎。”


  “可辛国已经灭了。”


  这种规矩自然也作废了。


  谁知褚曜说了句让她费解的话。


  “非是不愿,也非是不能。”


  “啊?”


  既然如此,干嘛不行动起来?


  褚曜有些费解也有些无奈地笑笑,叹声带着几分沉棠琢磨不透的认命,接下来一句话又成功让她满头雾水,满眼问号。


  他道:“我在等五郎的三两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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