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卡莎第一次来到这座实验室。
由于在地震之中引水管道被撕裂、渐渐地形成了一条仅容单人通过的地下河,而且虚空生物大多不喜欢水,所以自打发现了纽格拉实验室之后,在危险或者闲暇之时,卡莎就偶尔会沿着水路来到这,在空旷的实验室内安安静静地休息。
在地下,休息是非常宝贵的事情,对于独自一人(再加上一层虚空生物外皮?)的卡莎来说,有一个不被其他虚空生物打扰的休息点,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现在,当卡莎在紧急情况下,来到了避难所想要避难的时候,一群陌生人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其中一个蓝皮大光头还动作极快地一套法术噼头盖脸打了上来,措手不及之下,卡莎被瞬间禁锢。
无奈之下,她只能打开部分虚空表皮、露出了自己的面庞。
“我不是怪物。”她的声音无奈而疲惫,“我只是来休息的人而已。”
可惜,正如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似乎这种解释并不能说服这些陌生人,禁锢着卡莎的法术并未被取消,甚至恰恰相反地,卡莎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那个蓝皮的大光头神色十分严肃,似乎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辩解,完全一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模样。
胸腔内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就被抽干,卡莎的下一句话就这样被堵死在了嗓子里。
也是,又有谁会愿意相信一个怪物呢?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戴着面具的人从不远处的甬道内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来到了卡莎的面前。
“稍微等等。”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先让我和她谈谈——在这方面,我比较在行。”
然后,在卡莎惊讶的目光之中,大光头点了点头,顺从地放松了禁锢法术。
“你好啊,小姑娘。”当卡莎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口喘息的
时候,这个戴着面具的人转过头来看向了她,面具的嘴巴神奇地向上微微翘起了一个弧度,“你身上的那一层,是虚空生物吗?”
“是。”长时间的沉默让卡莎的言语变得有些生涩,只能下意识地使用最简单的词语,“但是,我是人。”
“看得出来。”让卡莎相当意外的是,对方居然一副很理解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并且转而关心起了卡莎的状态,“和虚空生物共生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吧?”
当然不好受了。
虽然这一层虚空表皮看起来轻薄而方便,但只有卡莎自己知道,在这层表皮之下,是对自己无尽的束缚,虚空表皮的另一面仿佛是附骨之疽一般,正在啃噬并逐渐取代着自己的皮肤。
潇洒的外表之下,是无尽的、几乎已经麻木的痛苦。
然而,话到了嘴边,卡莎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还好”。
可惜,这并未骗过这个笑眯眯的面具人。
他的面具上非常生动地展现出了一副“你这傻孩子湖弄人也太不走心了”的微妙表情,然后主动伸出手,似乎想要接触卡莎的肩膀。
卡莎下意识地躲避,但被禁锢的情况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伸出手来,用一根短棍轻轻地点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下一刻,卡莎只觉得天旋地转——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
清风徐来,夹杂着细腻的砂砾吹拂在卡莎的身上,让小姑娘忍不住愣了一下。
这种触觉……
低下头,卡莎看见了自己的皮肤。
“嗯,看来我的手艺还没有落下。”就在卡莎呆滞地打量着自己没有丝毫遮蔽的身体之时,那个面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小姑娘,穿上长袍吧——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我也只有这一件衣服了。”
回过神来的卡莎小脸一红,然后光速拿起了地上的长袍,套在了自己身上。
长袍的材料很粗糙,贴身穿着并不舒服,但对于常年被虚空表皮包裹的卡莎来说,这件长袍已经很不错了。
“你果然是人。”在卡莎穿上了长袍之后,之前一直背对着她的面具人终于转了过来,“那么,可以和我讲讲,你是怎么和这个……这个虚空生物共生的吗?”
看着对方手中仿佛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的虚空表皮,卡莎有点懵了。
“它已经死了吗?”
“死了?不不不,还没有,它只是暂时被我封印起来了而已。”
“可是它离开了我……”
“这涉及到位面法则的问题,对于其中复杂的知识我相信你没有兴趣知道。”对方只是轻轻摇头,然后再次将话题放在了卡莎身上,“所以,能和我讲讲你的经历吗?”
“……”
“对了,我叫卡尔亚。”面具人笑眯眯地看着卡莎,“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个名字。”
……………………
事实证明,一直以为自己挺有名的卡尔亚,这一次高估了自己的知名度。
由于卡莎进入地疝、和虚空表皮共生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所以她真的没听说过卡尔亚的名字——所以,当卡尔亚自报家门之后,卡莎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
不过,她并没有拒绝同卡尔亚讲述自己的过去。
对于卡莎来说,能和人聊天,这是一件相当难得的事情。
而且,对于自己的过去,卡莎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就这样,在卡莎的嘴里,卡尔亚听到了卡萨丁故事的另一个角度版本。
真有意思。
不过,确认了卡莎的身份之后,卡尔亚并未第一时间和她说起她父亲的事情,而是继续详细地询问起了她在地下的经历。
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长时间接触虚空的人,卡尔亚可不能错过这宝贵的机会。
而对于卡尔亚的所有问题,卡莎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本就担心着虚空势力继续扩张,也厌恶着祭祀虚空、帮助虚空扩张的教团,但奈何她在别人看来是比之虚空教团更加怪物的怪物,说话压根没有几个人听,所以想要劝阻都不可能,只得靠着自己和虚空表皮的力量,在错综复杂的地下和虚空生物周旋。
现在有人似乎想要了解虚空的情况,虽然卡莎不知道“卡尔亚”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但她还是非常乐于分享自己的经历。
如果可以的话,对方最好能将这些消息传递给更多的人,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虚空的威胁。
就这样,说着说着,卡莎就说到了最近虚空生物的不对劲。
也正是在她说道“虚空生物不再各自为战,而是似乎出现了某种组织”的时候,卡尔亚终于皱起了眉头。
……………………
虚空生物并非天然无序。
虽然虚空世界的法则和符文之地有着巨大的差异,抵达了符文之地、拥有了物质化外表的虚空生命往往都天然混乱,但在某些情况下,虚空生物是会有组织的。
巧合的是,这种情况,卡尔亚见过。
在艾卡西亚战争期间,虚空生物就是有组织的,而组织它们统一行动的,是一颗巨大的、被称为监视者的眼球。
而当时恕瑞玛帝国在最后惨胜的最关键因素,就是飞升者军团不计伤亡地打通了前往虚空裂隙的通道,最终让霍洛克进入了其中,并完成了对于监视者的致命一击。
胜利归来的霍洛克带回了恰丽喀尔,给送回了独石要塞可以全面进攻的消息,如果没有霍洛克的刺杀,哪怕有独石要塞这座大杀器,后续想要弥合虚空裂隙恐怕也并不容易。
现在,按照卡莎的说法,似乎虚空生物之间,再次出现了一个组织者。
难道,又是一个监视者?
就在卡尔亚皱眉沉思的时候,那条卡莎潜水进来的暗河之中,河水仿佛沸腾了一般。
察觉到了异动的卡尔亚叮嘱卡莎小心,随后就回到了主位面。
然后,他就看见了大量的虚空生物成群结队地从水下浮现,随即如游鱼一般跃出水面。
发现了这一幕的瑞兹毫不犹豫地打出了一串涌动的奥术之力,似乎要在半空之中将这些家伙打爆。
就在这个时候,卡尔亚阻止了他。
“等等,让它们过来。”卡尔亚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一点符文之力,看看能不能把它们的主人钓出来。”
瑞兹并未收手,也能并未如卡尔亚要求的一样使用符文之力。
“这种生物很危险!”一面毫不留情地打爆了所有的虚空生物,瑞兹一面严肃地拒绝道,“它们会吞噬、会进化,如果被它们接触到了世界符文的力量,那就遭了!”
“我只是想要见见它们的组织者而已。”眼见着所有扭曲的虚空鱼都被打爆了,卡尔亚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擒贼先擒王嘛。”
“这肯定是不行的。”瑞兹摇了摇头,似乎对卡尔亚异想天开的思路感到无奈,“这里出现了虚空生物,那我们——”
“只要堵死了河道就行。”卡尔亚不着痕迹地打断了瑞兹的话,“它们总不至于遁地而来吧?”
虽然卡尔亚的语气没有任何问题,但在他的面具上,一行弗雷尔卓德语却如弹幕一般缓缓飘过,见到这一行弹幕,瑞兹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然后点了点头。
“放心,我们可以专门准备一道封闭的屏障,这里是保存世界符文最好的位置,如果这里都不安全的话,恕瑞玛就没有哪里是安全的了。”
瑞兹和卡尔亚在这一唱一和,一问一答,而周围的其他人则是表情各异。
认识弗雷尔卓德语的尹诺和希瓦娜似乎在努力地憋笑。
而不认识弗雷尔卓德语的内瑟斯、塔莉亚、泽拉斯和阿兹尔,只能满心疑惑地保持着沉默。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卡尔亚和瑞兹这两个家伙,在悄无声息之中完成了怎样的计划。
……………………
地下水道之中,几条未跃出水面的虚空鱼悄然返回,将这一段对话带给了它们的主人。
那是一片藏匿在大地更深处的、澹紫色的无尽海洋。
和传统的地疝不同,这片澹紫色的虚空珊瑚并不空洞,而是如虚空世界一般怪诞,符文之地的现实经过了虚空法则的扭曲,变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模样,在这片澹紫之海,一切现实的法则都被虚空转化成为了全新的模样,而非一片满怀饥饿的空虚。
一条如鳐鱼一般悬浮在这片澹紫之海的巨型虚空生物得到了禀报,她停止了挥动的蝠鲼状鳍片,转而以一种更加接近于人类的形态,将自己“直立”了起来。
它的“头部”上,狰狞的口器向内合拢,然后诡异地变成了一张漂亮无比的面孔,甚至这张脸如果仔细打量的话,竟然还有几分卡尔亚和瑟塔卡的意味。
虚空鱼仿佛乳燕归巢一般,奔向了它们的女皇,而虚空女皇也不客气,直接张开了腹部的巨口,吞噬了这些忠诚的部下——在这一过程之中,信息被迅速传递,没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收获了这些信息之后,虚空女皇的脸上出现了人性化的愉悦。
世界符文?
在她收集的信息之中有那个东西。
那是这个世界最伟大、最纯粹的力量,它可以移山填海,甚至让大陆崩坏、海水倒转,如果能得到这份力量,那自己吞噬和同化这个世界的进度,无疑会大大加快!
至于那些凡人提到的“堵死河道”和“总不至于遁地而来”么……
这种自以为是的行为,按照他们的说法,应该叫做“笑话”吧?
而且还是“冷笑话”?
姣好的面孔裂成了四瓣,随即外翻再次变成了虚空生物狰狞的口器,虚空女皇悬浮着开始向上浮起。
现在,她需要去联系自己忠诚的下属了。
这些更习惯于在澹紫之海游动的虚空鱼和虚空鳐的确不擅长挖掘。
但没有关系,在虚空的大家族之中,总归是有擅长挖掘之辈。
虚空女皇记得,在可哈利塞,那些愚昧无知的凡人,曾经将一头愚蠢的野兽尊称为女皇。
那个伪帝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雷克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