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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论证

话题聊到这,芸音最终还是决定吐露实情。
但碍于孟菲斯在场,她拿伸进腰包里的手,不留痕迹地停顿着,装作提了会腰间令人难受的裤腰带,又伸出手摸摸着摸摸拿。
这等迟疑,虽然没什么人注意到,但依旧被李元看在眼里。
他心知芸音可能有些更隐秘的信息没说,而他现在又回归了原始人状态,也没法用量联网去沟通,于是,李元岔开话题:
“桑,你刚才说我身体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你出生时的情况?”孟菲斯的面色变得严肃。
李元还从没见过这样严肃的面孔。
孟菲斯看着,仿佛如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军。
“出生……不太记得。”李元摇头。
“再想想?”
孟菲斯问。
真不是他故意隐瞒,而是他真的完全对自己儿童时期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
现在对幼年的记忆,不论是这条或那条时间线都不一样,但他们的共同点,都在于:
李元对他年少时代的记忆,只从2104年开始。
再往前,不论是幼年或童年,母或夫,他都没有任何印象。
仿佛整个少年时期都被人如随意撕掉一张白纸一样,被撕得粉碎并扔进垃圾桶。
忽地意识到这一点,李元脸上的凝重又如乌云般席卷而来。
他居然从来也没发现过这件事情,也从未意识过这件事情。
就仿佛4月1日愚人节那天,他愣愣地坐在雪白的医院里,不知自己的未来可能会走向哪里,对自己的过去也仅仅有一个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印象。直到有一刻,时间仿佛被人揭去的台历,在无数的切片中忽然跳跃,这跳跃的一瞬,把前后不同的他给猛地连在一起,就如一个插入插空的插头,电联的那刻,意识如游鱼般灵动起来,于是他忽然发现,自己坐在医院里、坐在医生面前。
仿佛这是一切的开始,但又很是可疑。
在知道自己被感染的那一刻,他其实没有任何情绪,无论是悲伤或痛苦,又或者怨天尤人,都没有。
当时,李元坐在医院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好,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工作了?”
直到这时,李元回想起那模糊地情绪,才终于明白这大半年里的古怪之处……
……那股怪异的、一直藏在他生活里的,总是莫名其妙的情绪。
于是,他说: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是我。我不记得……你们说的那些,我也不记得,我好像失忆了,但失忆对于我而言,并不算什么,我搞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存在,以及为什么我看到的视野里只是属于我的第一人称视角,我为什么不是你们?如果我真的存在,我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如果我的理智可以理解这个世界,那么我为什么无法理解自己?”
李元低着头,病态地自言自语。
旁边人静静地听着,没有人想在此刻扰乱他的思绪。
“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用了超越人类的力量?为什么我拥有了这一切后,我就必须做点什么?凭什么以前我追求的事物要为人所期待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世人,身边的人,总是期待我可以成就一番伟业,却从未问过我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想法,仿佛只要我走的路径与整个世俗相悖,这世界甚至连运行都会出问题。”
“人类所期待我能成就的那一切,在我看来,都是虚无缥缈,又同质化的东西。”
“无论是事业成功又或是纯粹的技术革新,在我看来没什么不同,和我活着过着普通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死的时候能死得好看或丑陋的差距。”
“我不明白我为什么存在,也不明白我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不知道今我与他我为什么不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我于我而言仅为容器之同,更不明白关于我的斗争又是从何而来。”
“我只觉得虚无……桑,芸音大师,百月,我只感到虚无。”
孟菲斯的面色豁然开朗。
他转头问芸音:“我记得曾经看资料的时候,看到过关于圆圆的一些说法,芸音,那时那些记录和实验结论都是真实的吗?”
“如果你看到的是45年的第一版实验记录的话,那就是真实的。”
芸音点头。
“这么说来,方才我问的两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与问题的答案,便联系起来了。”孟菲斯大饮茶水一口,发出赞叹的声音。
看着满脸困惑的李元,他对芸音说。
“如果我能够拿到圆圆的DNA,说不定,我能够证明这小子跟圆圆的关系。”
这一句话语出惊人,在场的三人无一不震惊的瞪大双眼。
“我……和圆圆的关系?”
“没错。”孟菲斯眼里的精光,可谓如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但是我需要通过严谨的实验来证明。”
“还记得我最开始的时候,告诉你关于引力波视界的猜想和定义吗?”孟菲斯又言。
“额……”李元顿住,那都过去很久了,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绞尽脑汁想,也只得到几个零零碎碎的词语。
“不记得了。”李元想了一会,很快放弃。
芸音和百月此时的好奇心也被拉到无与伦比的境界。
“说来话长,不如让我从我们最开始的研究过程与你们解释吧。但是我可以和你们先说说这个狭义定义里的假。那就是,有一种生物,与人类的身体构造以及理解视界、观察世界的方式都大相迳庭,有可能是基于引力波来理解世界。引力波,作为一种能够毫无保留、毫无阻碍、不受三维空间实体与电磁波的影响就能穿越宏观尺度的因子,它在宇宙中不仅能影响时空,让时空坍缩、挠曲、甚至发展出无与伦比的引力震荡,用以传播能量,还可以记录来自远古世界的遥远庞大星系产生的信息,记录两个星系或者信息与黑洞之间的车祸现场,以至于能够让人类得以窥见宇宙的冰山一角,甚至摸到那神秘且至高无上的真理帷幕。
“但是,人类之所以还没办法完全理解这个世界,是因为我们对宇宙的理解,都是来自于电磁波,而不是引力波。如果说得再准确一点的话,我们对宇宙的大部分理论的研究,都是依赖电磁波,依赖以光为主导的电磁波族谱,不论是微观的能量、核研究、强弱力,又或是弦论,这些理论基础,无论是纯数学模型的,还是现有的已被发现真实存在又饱受争议的——比如量子黑洞,我们对这些理论的论证和对其本身于客观世界中的真实面貌的观察,都基于一个公理常数。
“那就是光。”
孟菲斯停下来,喝了口茶,接着说:“如果人类无法再观察和感受到光,那么我们失去的就不仅仅只是光所承载的信息而已,而失去的是能量,即,维持整个族群生物学概念上的能量,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基本认为……
“人类是一种光概念生物。”
“如果说,光与引力波,分别是两种差异巨大的理解世界的思维方式。于是,我是不是可以大胆地猜测,如果地球人是一种依赖于光而获得生命所需的一切物质与能量来生存的生物,那么,对于一种被人类统称为外星生物的其他种族,是基于引力波来理解世界。
“要进一步证实这个假设在逻辑上的合理性,首先要知道引力波是如何产生的。”
“百年,我们先贤能确认的最清晰的一个结论是:引力波在任意两个具有质量的物体中产生。比如宏伟尺度的大质量星体过于亲密后碰撞产生巨大的时空震荡,而这震荡在场中则体现为一种能量的碰撞与传递,这种能够造成时空弯曲的能量传递现象,在电磁波的世界里,表现为一种有规律的空间波动,结合星体之间的周期、碰撞的时间等等复杂的因素,我们把这种时空的涟漪称作引力波。这是基于数理思维抽象后的极简模型。而现实中,我们可以认为它算是一种来自宇宙的‘风’,也许这样会更好理解。但唯一不同的是,风吹过树时,不会从树的身体里穿过,但引力波作为一种‘宇宙风’,可以从星体中间穿过。
“于是,当我有了这样一种类比的假设,我便去研究风是如何产生的。”
“风作为一种地球上常见的自然现象,为人们所熟知,却未必每个人都对它非常了解。风是气流?是场?是能量?若是能随意开口问上哪怕是在除相关领域外那些已有一些建树的学者,他恐怕未必能说出个非常精准的由来。”
“因为在这功利的社会,这样的源于世界本源或源于世界客观存在的自然现象,它属于无用,因而总为人所忽略,以至于我们习惯其存在,也不知其所以然。”
“引力波,和风相似之处颇多。如果把风旋和星旋的照片放在一起,就会发现有时候它们有极其类似的外貌。”
“但风不能包含除力学性质外的其他性质。而引力波可以。引力波在力学属性之外,还能涵盖其他信息,甚至还可以最大程度的保留信息。这是风不能做到的。引力波对时空的影响与改变光路的能力,也是风无法做到的。”
“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在论证引力波的特性。但人类到底要如何理解它呢?都说知行合一,理论结合实践,因此,要理解,必须得会用。”
“然而,当时,在我们的研究团队尝试应用引力波的时候,立刻就出现了问题。”
“一,人类无法制造出类大星体质量的试验体。二,小质量物体对于时空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三,因质量的数量级过小所以引力波的数量级也极小。”
“所以,事实是,人类既无法制造引力波,也无法收集引力波。”
“不过事情依旧有了进展,经过团队里某个学者的长年观察,他发现,可控核聚变实验的托卡马克装置场身周,会隐约出现时空涟漪。但条件苛刻,已经几乎处在反应临界状态。”
“要制造这样的涟漪,非常危险。当他把观察结论汇报出来时,研究团队里,几乎是立刻分为了三派。一派赞同,一派反对,一派中立。二者争吵,一派观望。”
说到这,孟菲斯深深的叹气。
“这样的争吵,对于一个具有凝聚力的团队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总之,在长达将近一年的割裂状态后,我们的研究团队,终于是碎散得七零八落,不复当初,大部分主力研究被其他企业或者实验室分走,手上的实验经费也一天不如一天,最终辞职的辞职,转职的转职,剩下的,也都各立门户,不再回到学界中心。”
“而这样的研究,没有一个那样有凝聚力的团队,自然也无法再进行下去。我的理论猜想,好巧不巧,就在他汇报之前。两个疯狂的理论碰撞在一起,也加速了团队的分裂,最终竟然以这样唏嘘的场面结尾。”
“其实,当我说出‘有一种生物可能以引力波及其产生的能量作为生命和文明演替的基础’这个结论时,场下已然已经分为了三派。而下一个疯狂得更具象的猜想,就成为了引爆场面的炸药。可我却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研究前景和人类的前景。但不幸的是,这前景已经被分化得模糊不清。”
孟菲斯说到这,思路断了。
李元却有一个疑问:“桑,你说的那个研究员,是谁?”
“那个研究员……”
过往的一切残影于孟菲斯眼里浮现。
在追忆中,他说:
“那是研究团队的创始人之一,我的老师。”
“李宏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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