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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人不吃饭就会死

“海洋之心”的夜晚依旧如此热闹,在灯红酒绿之中,克里斯执意要来这家名叫“舌尖上的美食”的餐馆就餐。
那店铺门口就是一张大大的深渊巨口,四周蠕动着奇怪的组织结构,像真的似的,四周是红到发黑的“嘴唇”,那嘴唇内嵌着的一圈牙齿比李元的头还大,上面还镶着各式各样的黑色晶体。
他们踩着“牛舌”一样的红地毯走近店铺,脚下传来无比柔软的触感,仔细一看竟然是无数个树突组织,红色的柱体,顶部外圈绕着一层白色的“舌苔”,踩上去像果冻一样在弹跳。
大约2m长的“牛舌”通道四周立着一层一层的牙齿。一个牙齿比李元的脚还长。
“壳子,要不还是算了?”李元顿感一阵恶心。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吧!
“你们就不好奇这家店什么味道吗?”克里斯满脸兴奋,一脚迈过里门,转头望着面如菜色的两人。
两人齐刷刷摇头。
“哎呀,人生总有第一次嘛,来吧来吧。”克里斯见状,笑嘻嘻地走到他们俩中间,抱着二人的手肘往前。
“咦?”克里斯发现自己怎么使劲都走动不动道,“哎,走嘛!”
两个人站在“舌苔”上面如两颗拴马石。
“算了吧。”撒旦说完就要转身。
“干哈呢,堵着门干啥啊?”可随即,三人身后出现了个身宽体胖的人物,直直朝甬道走来,那大肚子看起来很有弹性,好像撞到一下就会被弹飞出几米远。
狭窄的甬道都挤不下这人的身子。
“走吧走吧!”见状,克里斯乐嘻嘻地拉着两人进门。
整个餐厅看起来像谁的口腔,地面上都是方才入口那蠕动且具有弹力的“舌苔”地面。
顶端,那“口腔上腭”一样的天花板上,竟然按人的毛细血管分布制作成灯管,此时那里闪着逼真的黄光,把天花板其他部分照着稀薄透亮,看起来十分像真人的皮肤,那扁桃体一样的墙壁上摆满了酒瓶。“腭垂”和“咽峡”部分被一块褐色的帘子挡住,后边是后厨。
许多人坐在如几颗“后槽牙”一样的吧台旁边饮酒作乐。
这里的桌子是由从地面“生长”起来的几个巨型“舌苔”做成的。
李元只觉得自己理智要低到发狂,甚至好像看到一股如海浪一般的呕吐物从“咽峡”后涌出来,要将他淹没。
他甩甩头,刚才的幻想被他丢到脑海里深不见底的垃圾桶中。
“嘶,哎,我伤口疼,我得去就医。”李元想找个借口离开这个鬼地方。
“别啊,来都来了!”克斯里顶在他的后背,把两人推倒那“苔”桌前。
“……”
“……”
椅子也非常有弹性,也是那“舌苔”一样的玩意做的,李元坐上去以后感觉身体正上下弹跳。
这菜谱的名字也不忍直视,什么“牙齿堡堡”、“血管茶茶”、“炙烤舌舌”、“炝炒肝肝”……
“你们吃什么?”克里斯打开桌面上的全息投影,用手指在上面划拉着。
“能不吃么?”撒旦尝试望向窗外,可那窗子居然做得跟块头皮屑似的,于是他默默的低头,可是低头就会看见“舌苔”。
于是他干脆把眼睛闭上,用手揉着鼻梁。
“……”李元何尝又不是如此。
“人嘛,当然是要吃的啦,不吃饭,就会死的嘛。”克里斯开心地点着菜,“要不这样吧,我帮你们选!”
“……嗯。”李元点点头,于是撒旦也跟着点点头。
尽管人非常多,但这家餐厅出菜速度不算慢。
克里斯为自己点了个“饱饱体验全家福”,给李元和撒旦分别点了个“十指连心套餐”和“血苔盛宴”。
他吃的很香,哦,“他”当然指的是克里斯了。
李元和撒旦两个人盯着眼前的那堆东西陷入沉默。
他果真是来旅游的吧?李元幽幽地扫了一眼大快朵颐的克里斯。
“嗯?你们不饿吗?”克里斯嘴里嚼着食物,好不容易才咽下去,赶紧喝了口饮料,“很好吃的!只是看着很奇怪而已!”
真的只是“很奇怪而已”吗?
李元盯着自己眼前那一盘配着红色酱料“五指面包”和配着褐色酱料的“五指牛肉”陷入沉思。
实在是过于逼真,以至于长得像一盘案发现场。
他吃完这盘东西出门不会被当成什么精神变态或者杀人犯吧……
这饮料,这粘稠度,还是绿色的……李元默默放下手中的饮料,当然,他一口都没喝,这绿油油的荧光玩意看起来喝下去马上就会中毒身亡。
那杯子放到桌上时甚至弹了弹。
一股绿色的液体撒出来,溅到桌面上,竟然冒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
撒旦那边也好不到哪去。
“壳子,问你个问题。”李元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啊?”克里斯刚刚吞下一口饮料,那红色饮料还残留在他牙齿缝隙之中,顺着他的嘴唇流了下来,看起来实在是瘆得慌。
“那什么,额,你,你童年幸福吗?”
“啊?幸福啊?父母双全,家庭美满,我还有个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克里斯一边嚼着手里的“章鱼触手”,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李元。
“……”李元沉默了,“额,你,吃这些东西,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吗?”
“没有啊?”克里斯继续眨巴着双眼,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我以前最开始学了两年法医。”
“……”
“……”
“你们真不吃吗?真的很好吃哦?这个章鱼很新鲜,相当鲜甜哦!”克里斯拿起一个“触手”递到李元嘴边,上面还有一层透明的红色的液体,“甜辣的哦!”
“……”
“试试嘛!”克里斯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妈的,试试就试试!李元硬着头皮咬了一口。
什么!这是什么!
一个极具弹性口感传来,仿佛有一万个弹珠在他嘴里弹跳,接着是鲜甜配上轻微的辣,一股香茅草的气息涌上鼻腔。
“是吧!挺好吃的对吧!”克里斯见他吃下去,急着问。
“……还……行……”李元一脸无奈地嚼着,望向撒旦疑惑地双眼,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撒旦看着自己的盘子,默默别开眼。
李元对于用刀叉切开那“手指面包”非常有负罪感。
切下去第一刀后,这种负罪感才稍微减轻一点,在确认这确实是实打实的面包以后,他用这半截“手指”面包去戳了戳那红色的酱汁,尝了一口。
居然不是番茄酱,他有些疑惑这种味道,有些辣,有点甜,有点酸,液体不算特别粘稠,越吃越能尝到一股麦芽和香料的味道。
“好吃吗?”克里斯问他。
“嗯……还行……”李元点点头。
在这家店吃饭,最重要的是放下心理负担。
李元抬头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吧台背后放着一副人造大骨头,上面刻着一句话:
“口味至上之形式主义。”
“……”李元别开眼,抓起那杯绿色的玩意。
像毒药一样的玩意,表面飘着一根迷迭香,杯边插着一块柠檬,里面竟然还闪着流动的荧光,他把鼻子凑上去,首先闻到一股淡淡的艾草和茴香气味。
底部放着一块西瓜,闻起来还有股高粱味和蜂蜜味。
“这是什么?”李元问克里斯。
“我看看。”
“好像叫,波西米亚……狂想曲?”
听到这名字,李元吞了口唾沫,他抓着这啤酒杯的手竟然有点抖。
“咳……”他喝下去第一口就被呛到了,“好辣!”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的食管正在熊熊燃烧,李元赶紧吃了口肉和面包。
辣味后竟然是一股回甘,李元不由自主地砸吧下嘴。
撒旦接过他手里的杯子,尝了一口,说:“还可以,怪好喝的。”
“是吗?我也试试!”克里斯从撒旦手上要来了这杯“波西米亚”,喝了一口就倍感头晕目眩,接着他连忙摆手,物归原主,“不行不行不行,这个我受不了。”
“还有你受不了的?”撒旦现在竟然面无表情地吃着“血苔牛肉”。
“这个我真受不了。”
李元望着手里这一大杯玩意,他居然感觉有点上头,口里那股甜味竟然让他流连忘返。
辣后甜,他居然想到了缪丝,那天晚上用脚踩着他的缪丝。
正当他们开始能接受这家餐馆的风味时,两个粉不拉几的人走到李元面前。
“嗨!李!你也喜欢来这家餐厅吃东西啊!”
这不是胭脂俗粉是谁?
“咳……第一次来。”李元差点被嘴里的食物抢到。
“介不介意咱们坐一块?”胭脂憨厚地挠挠头,“你看,这人太多了,到处都坐满了。”
“好啊!人多热闹!”克里斯赶紧招呼两人坐下,“你们好,我是壳子!这是桃子!”
“……”撒旦听到克里斯称他为桃子,竟然无话反驳。
“你们好,你们好,我们是胭脂俗粉。”两人乐呵呵地笑着。
两排沙发立刻显得有些拥挤,胭脂俗粉和克里斯坐到一块,俗粉非常熟练地打开投影仪点单。
好嘛,壳子、桃子、李子。李元感觉自己被莫名其妙地摆到了一个果盘上。
“李,你怎么点了杯波西米亚狂想曲。”胭脂露出一脸坏笑。
“……壳子帮我点的。”李元想杀人的眼神朝克里斯刺去,“怎么了?”
“嘿嘿。”胭脂笑而不语。
“你们是这里的常客?”李元没参透胭脂的想法,辣味和甜味持续从他味蕾上奔驰而过。
“嗯,对,我们天天都来,这里很多人,每天都要提前,你看,我们今天就晚了半个钟,就没位置啦。”
天天?三人眼里冒出精光。
“那,你这几天有没有听到有什么奇怪的动静?比如……”克里斯停下进食的双手,“那种不同寻常的震动?”
“有哦!我们昨天还奇怪呢!”俗粉接过送餐机器人手里的餐盘,将其中一份递给胭脂,一边吃一边说。
“对呢对呢,好像地震了一样!”胭脂喝了一口蓝色饮料,补充到。
“具体是几点?”克里斯追问着。
“嗯?几点?昨天……额,晚上,23点?人最多的时候,差不多就是现在,现在也快23点半了吧?”俗粉和胭脂对视一眼,似乎不太确定。
“应该是吧?我也记不清了,我们当时喝醉了,还在跟其他人跳舞呢,诺,那边舞池看到没,那个弹力的地方,我们跳嗨了都,那震动确实很不寻常,我们一开始还以为是弹力出问题了,好多人都摔倒了。”胭脂点点头,眼睛朝不远处那“舌苔”舞池示意。
“你们问这个干嘛?发生了什么吗?”俗粉嚼着一份“器官版”佛跳墙,疑惑地喝了口紫色饮料。
“没什么,我也感觉很奇怪,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克里斯嘿嘿一笑。
“哦,可能就是地震了吧。”俗粉耸耸肩膀,“咱们离地心这么近,地震也是可能的,虽然好像只经历过这么一次,就昨天。”
“确实,他们开发能源是往地心走的,我听说,”胭脂看了眼撒旦手里那杯金色的玩意,“咦,你怎么点了杯‘今天不回家’?”
“……壳子点的。”撒旦顿住。
于是李元和撒旦二人对视一眼,有了不好的预感。
“啊,怎么了?”克里斯迷惑的挠挠头。
“嘿嘿,壳子,有眼光啊。”胭脂越笑越坏,甚至和俗粉一起相视而笑,“你们是第一次来对吧?”
三人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克里斯看到胭脂俗粉笑成这样,忽地觉得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满怀歉意地望向两人,怂不拉几地说了句:“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嘿嘿,这两款酒是这里出了名的断片酒。”
“……”
“……”
“啊?”克里斯那双大眼睛里闪满无辜,“可是,它是套餐啊,我就,随便,那么,一按……那我的呢?”
“你这杯是血腥玛丽,俗称‘喝不醉的番茄汁’。”俗粉耐心地解释着。
撒旦用眼神朝李元示意:杀了算了。
李元回他一个深邃而无奈的眼神:都到这份上了,冷静!喝都喝了!
“哈哈哈,所以我刚才说,你很有眼光。嘿嘿。”胭脂大快朵颐起来。
手里啤酒杯的液体已经去了一半,李元沉默地将它放到桌面上。
这时,舞池中的那些“舌苔”开始无规律地跳起舞。
那些吃得尽兴的食客酒客朝舞池中涌入,弹动的人群如海浪,四周灯光暗了下来,舞池上方闪烁着迷幻的霓虹。
“好啦,我们要去工作啦!吃好喝好!”胭脂俗粉朝三人打了个招呼,往舞池尽头的DJ台上走去。
他们的DJ台居然是一架弹动的敞篷车,那敞篷车如飞船一般向下喷气,朝半空中飞去,流动的旋律在“口腔”内响起。
那敞篷车的发动机上亮起一个全息打碟机。
两人如行云流水一般在那敞篷车上四处弹跳,相当自如。
“哇,他们还会这手?”克里斯满眼惊艳,“你哪认识的?这么厉害!”
“偶遇。”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拿起那杯绿色甜辣酒。
“你还能偶遇到DJ?”撒旦眉头一挑。
“……就那天14号线上碰到的。”此时,李元感觉一股昏沉袭来,他眨着眼,幸好没出现什么幻觉。
“这就上头了?”撒旦看他那样,不由得笑起来。
“有点。”
“不好意思……”克里斯挠着后脑,默默道歉。
“没事,是我要你帮我点的。”
胭脂俗粉的曲风不是他家楼下那种炸得不行的电音,反而节奏有些复古,不太快,池子里的人群混着鼓点摇晃,像阳光下宁静的却暗流涌动的海浪。
克制,压抑,躁动,时不时翻起一个浪头,重重砸起一片水花,音色没有过于精致而丝滑的制作感,相当朴实,且沉稳。
不过,撒旦面不改色的喝完那杯液体,居然跟个没事人一样。
今天,李元竟然觉得这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生活竟然也挺不错。
“这两天赶紧找时间去3号入口看看吧,万一那边也被毁了就麻烦了。”克里斯手动纪录着方才从胭脂俗粉那得到的信息,吃完了盘子里最后一块肉。
“5号上去?”撒旦将空酒杯往桌上摆去。
“嗯。”
“时间不多了,打算怎么平衡?”撒旦手撑在桌面上,往着那一池舞动的人群。
“去之前找一趟桑,找机会敷衍一下宏川。”李元往后一靠,一股具有弹力的涌动从背上传来,“应该不会久,去去就回。”
“别一走又是十几年。”撒旦的声音有点小,差点被吵闹的音乐掩盖。
“这次不会。”李元头靠在那动感的背椅上无声地笑着。
“你们认识很久了?”克里斯点了个果盘,现在正享受着美食。
“嗯,从……2104年开始。”李元费劲地回想着脑子里那零碎的记忆。
“哪叫认识很久,认识了几年以后,这家伙有十几年处在失踪状态。”
他今晚的话似乎特别多。
李元看着撒旦那栗色的头发,头有点昏沉。
“她呢?”李元的脑子里零零碎碎地想起一个女人的面孔,和撒旦很亲近的女人的面孔。
“哪壶不开提哪壶。”撒旦的话中满是不悦。
“我已经忘了。”嗓音越发低哑的李元苦笑着向他解释。
克里斯宁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这两人,明明是热闹的世界,此时这两人竟各有各的孤独。
他也有他的孤独,他希望那可坐在这里,坐在他身边。
三人陷入沉默,交织的空间中填满了胭脂俗粉的音乐。
“她死了。”许久之后,撒旦轻轻地说,“5年以前。”
“对不起。”
靠在背椅上,他的头朝撒旦的方向摇去,随后,李元的目光移向半空中的胭脂俗粉。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似乎完全没有烦恼,完全沉浸在当下,肆意地掌控舞池里的狂欢。
像一对上帝。
“你不知道。”撒旦似乎叹了口气。
克里斯想追问案情,可他立刻打住,话语堵在喉头说不出口,现在不是时候,他低着头转着酒杯。
“去找艾草姐吗?”克里斯轻轻地问。
“还没喝够?”撒旦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找点别的乐子吧,这里这么大。”李元和胭脂俗粉比了个手势,和他们俩互动了一会。
暗河这么大,为什么不专注当下快乐一会呢?
想到这,李元把刀丢给撒旦,起身朝着那迷幻的世界走去。
[无穷无尽囚笼之高塔建到大气]
[他们从未注意过脚底下的城市动荡了整个世纪,哈]
[被埋葬的尘埃里连丧家之犬都在肆意嘲笑你]
[胭脂俗粉代替上帝·声张人们心中正义]
[看我们脚踩敞篷飞船升上一层把那苦难与孤勇之人全部救起]
[粉衣天使·白衣天使·行使·普度众生的权利]
[是谁让自由平等颜面扫地]
[是谁让无数孤魂化作齑粉·怨念之魂晃荡在一层不愿离去]
[吾等归心于康米·来自地下城市无数灵魂跨过废墟扫过不毛之地]
[世界重归元气]
[Soherewegonow,Hollaifyahearmethoughcomeandfeelmeflow][1]
舞池里,无数“舌苔”如波浪一般摇摆,人与人在碰撞之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心跳,顶上的天花板闪动着暗红色与暗紫色的流光,红与黑相间的世界在霓虹之灯里走向盛宴。
死寂的心脏没有回应,只剩音乐和躁动在光里闪烁,留下幻想与记忆。
弹动的世界将他的身体往空中抛去。
下陷的时空没有弯曲,抵不住他垂落的身躯。
众人牢牢接住他的身体,把他抛向头顶,天花板触手可及,呐喊,无声地呐喊,无畏是他唯一的武器。
便是雁南飞,水舞云,比天高,飘至人间且尚有一乐,一叶不障目,却只见孤舟,终是环宇空星斗,思绪泯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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