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指望人类能够在历史里面发现问题,最终往往只会马后炮。黄盖的失败,和绝大多数军事上的失败没有什么两样,就是疏忽。
疏忽的原因有很多,或许是因为急躁,或许是因为贪功,或许两样都有,或许两者都不是,但是有一个结果是相同的,一旦出现了疏忽,必然会导向了失败。
谁可以和诸葛亮比拼细致?
黄盖显然不行。
在最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就像是黄盖也没想过失败的原因竟然会是朱桓所引起的……
黄盖攻下,嗯,别管是不是真的攻下,反正现在秭归属于江东之后,黄盖就将秭归建设成为了前进的基地,防着川蜀军的偷袭,也对于周边的地形做过详细的侦测,没有留下什么死角,甚至还期盼着川蜀军来搞些什么偷袭,可惜川蜀军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龟缩在鱼复一样,根本就没有什么动作。
一开始的时候,江东兵还能保持百分百的警惕,但是时间一长……
川蜀军一直没有出现,江东兵自然不可能持续保持着高度的警戒,于是乎就有一队人马,静悄悄的绕过了秭归,摸向了朱桓的屁股。
没错,即便是江东兵略有些松懈了,但是想要以小部队冲击万人营地,秭归县城,依旧是一个比较扯淡的事情,尤其是黄盖是老将,怎么都是有些经验和武勇的,去的人少,无法抵挡黄盖的反扑,去的人多,又会失去隐蔽性。
因此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攻打黄盖布置的秭归前进营地,强攻和偷袭都是不好下口。
可是如果将猎物换成是朱桓,情况又有不同了。
首先朱桓的兵力不多,而且他身边很多都是巴人,不管是组织性和纪律性都很差,所以在前方担任岗哨的,必然只能是朱桓自己的手下,否则按照巴人的性子,就算是被人摸到了鼻子下面,都未必能察觉!
朱桓再谨慎,也有一个方向是疏忽的……
就像是大多数的哺乳动物一样,菊花永远都是致命弱点,直通柔软的腹部。
朱桓到了巴山之地,自然不可能从江东获取补给,秭归的前进营地就是其最重要的后勤保障来源,而谁会想到有一天补充上来的不是粮草,而是刀枪?
当朱桓发现屁股后面捅来了刀枪,自己菊花不保的时候,会选择做什么?是大无畏的献出自己柔软的肚肠来掩护那头名叫白虎,写作白猪的家伙么?
开什么玩笑?
而且朱桓怀疑能悄无声息摸到了自己营地周边,却不会惊动自己设置的,位于战线前方防备川蜀兵岗哨,会是什么人?
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人?
巴人就真的都是好人?诚实守信,五讲四美三热爱?至少那头白猪不是吧?
朱桓第一时间之内,不仅是怀疑白虎巴夫,甚至还怀疑上了黄盖,或是黄盖带来的什么人。
别忘了朱桓是来自于哪里。他出身江东,虽然说江东地处偏远,可是鸡飞狗跳相互算计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少过!孙家立足江东,怎么算也是三世了罢,可是背地里还有多少人是意图不轨?这一点,朱桓自然也是清楚,尤其是他投向了孙权之后,当然,这也触犯了一些人的利益,引起了一些人的反弹,会不会有人因此铤而走险,会不会遭受到反对孙权势力的打击和报复?
在江东左近并不好处理,但是在川蜀左近,是不是就可以成为了最好的场所?
是黄盖,还是朱治?
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人?
光头强奋斗一生的四字真言,似乎就来自于江东的千年传承?
所以朱桓会立刻派兵出去对抗菊花上的刀枪么?他会觉得这个事情没有半点阴谋的意味,只是川蜀的偷袭么?
因此朱桓立刻下令他的兵卒全部收缩防守,不论局势多么紧张,护卫都不得擅自出战。这些护卫都是他的部曲,他的私兵,从他领兵的时候就开始建立起来的护卫队,是他的手臂,他的触角,他的盾牌,也是他最后的依靠,最信赖的人。
在没能搞清楚局势的时候,朱桓就只能相信自己的护卫。
天色昏暗,战局混乱不堪,到处都是火光,朱恒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但是他相信自己只要守得稳,敌人,不管是哪方面的敌人都不可能找到什么机会……
想要杀他?
那至少要付出崩掉牙的准备!
就算形势恶劣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朱桓依旧可以带着忠诚于他的护卫突围!
至于那头白猪,就算摆脱了嫌疑,也就看其自己的能耐多少了。朱桓根本不打算去援救巴夫,连一名兵卒都不打算派出去。
四周惨叫连绵,而朱桓之处却安静如同磐石。
不管四周是血雨腥风,都是安然不动,就算是巴人死在了面前,也是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守住阵型!』
『靠近者死!』
『射!』
摸不清敌人真实状况的朱桓护卫,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用强弓硬弩的射击来阻击任何人的靠近。
不论是谁!
随着一连串的吼叫声,弓弦声急如暴雨,一枝枝箭矢飞向四周那些不由自主被朱桓整齐阵列所吸引而来的巴人……
对于巴人来说,在面对周边纷乱的时候,是会主动迎击,冲向最血腥的搏杀一线,还是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可是巴人肯定没有想到他们原本的『盟友』,却朝着他们射出了无情的箭矢!
『杀!』
甘宁大呼小叫。他的脸上涂了油彩,这是从另外一些巴人那边学来的。之前甘宁不觉得这种油彩对于战力的提升有什么作用,现在却能明白了。
他带着一群兵卒向前突进,前面的兵卒挥舞着战刀,长枪,奋力搏杀,而带着他们绕过黄盖大营抄到了朱桓屁股的巴蛇巴人也兴奋得嗷嗷乱叫,跟在甘宁后面前蹦后跳的杀来杀去。
甘宁喜欢用他的厚背铜铃刀,但是并不代表他只能用那把刀。只要是刀,其实甘宁都用得挺好,制式的战刀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一朵朵血色的花,时不时的绽放一下,在昏暗的林间展现妖娆的身姿。普通人挥舞几次就会觉得沉重的战刀,在甘宁手中却像是一根稻草,每一次轻描淡写的挥舞,或是格挡对手的武器,或是切割对方的身躯,就连他左手的盾牌都时不时的来凑热闹,挤压着他前方的巴人不住的跌倒,死去。
甘宁憋了很长时间了。他感觉就像是积攒了一辈子的气力,终于是得到了发泄的机会。战刀挥舞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巴人能扛得住他一回合。在他的率领下,川蜀兵越战越勇,号呼大杀特杀,而没有什么准备的白虎巴人被杀得几哇乱叫,连连四散奔逃,不过就是一盏茶的时间,甘宁就几乎要捅穿了白虎巴人的菊花,杀到了朱桓等人的面前。
朱桓的护卫也发现了甘宁等人,一面禀报朱桓,一面严阵以待。
朱桓护卫手中对付巴人无往不利的箭矢,在甘宁等人的盾牌和盔甲面前,就有些吃力了。倒不是说江东弓箭手不如川蜀,恰恰相反,江东兵卒大多数都能会几手弓箭,整体平均弓弩水准是要比川蜀兵高出一截的,更不用说朱桓护卫兵卒了,更是优秀。
可是巧媳妇难为无米炊,一方面是箭矢并不是无限制的自动生成,而在巴山之中,又不可能有什么兵工厂可以就地加工,用一支箭矢就是少一支;另外一方面则是山林之间野营,无论怎么保护,怎样的防潮,都是免不了的会让弓弦受潮变软,导致弓箭的威力下降。
在加上一方被袭击,混乱不堪,另外一方则是憋了许久,气势如虹,因此江东兵卒根本就无法用弓箭逼退甘宁等人,直接被甘宁一个冲锋就撞进了阵列之中!
『朱休穆!大王要你死!』
甘宁大叫着,一边大喊着,一边一刀砍死一名江东护卫。
朱桓虽然在阵列之中,但是对于周边的情况却了如指掌,甘宁带着人冲了过来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在甘宁身上的甲胄,不是普通巴人所能拥有的!
朱桓没能认出甘宁来,一方面甘宁也没打旗号,另外一方面朱桓和甘宁也不熟悉,甘宁脸上还有油彩,但是甘宁喊的话,却让朱桓心中一跳!
下一刻朱桓便是拔出了战刀,直接带着护卫扑了上来!
他看出甘宁身手不凡,所以要抓住喊话的甘宁,想要抓活的就只能他来!
他要问一个究竟!
朱桓一刀砍下,甘宁也是一刀迎来,火星四溅之中,朱桓就觉得手腕一麻,有些压制不住!
『汝乃何人?!』
朱桓咬牙切齿的问道,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那一张画满了油彩的脸,努力辨认着。
他认不出来……
虽然同样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但是花里胡哨的油彩破坏了原本的感知。
甘宁裂开大嘴一笑,也不再说话,只是用盾牌将朱桓往后一顶,让出些许间隔,旋即一刀朝着朱桓脖颈划去!
朱桓早有防备,身形一缩躲过了割颈一刀,还手一刀就朝着甘宁盾牌之外的下三路捅去。
甘宁拧身下盾,用盾牌挡住了朱桓的突刺,同时借着半转身的力量再次挥刀劈砍。
朱桓架住,压住甘宁的刀锋反削下来。
甘宁翘起盾牌边缘撞向朱桓下颚。
朱桓一沉手肘,将盾牌砸开。
『铛』的一声,两人战刀又撞在了一起,然后下一秒又各自分开……
两人以快打快,叮当叮当一阵乱响,武器碰撞的火光四射!
周边的人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两人便是连续交手了数回合!
不过朱桓挡住了甘宁,也就等同于是挡住了川蜀兵卒整体的突刺,周边原本慌乱得像是蒸锅上的蚂蚁一样乱撞的白虎巴人也就渐渐的缓过了一口气。
眼见着攻击势头被阻拦,伤亡开始增加,甘宁也不在恋战,一口气连砍了朱桓三刀,趁着朱桓被逼退的间隙,抽身急退。
朱桓的护卫见势就要追,却被朱桓伸手一拦。
『将主?』
护卫不解的问道。
朱桓皱着眉,『等我们的人到齐……』
他的手下因为要放出去充当外围岗哨,监视前方的山梁山道,所以当下在朱桓周边的人手只有一半。如果说对方是佯退,结果是有埋伏呢?谨慎一点,不过就是让对方逃离而已,而稍微莽撞一些,说不得不仅是追杀无果,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朱桓沉稳,但是白虎巴人却和沉稳二字根本不搭边。
见到甘宁等人撤退,便是齐声欢呼,就像是方才他们不是被追杀得四散奔逃的一方一样,欢呼雀跃,紧追不舍。
甘宁等也没有回头,一路沿着他们之前进攻的道路往后急奔。
白虎巴人大呼小叫的跟在后面,甘宁都不用回头都可以根据这些家伙叫唤的声音确认远近……
巴人追出没有多远,刚过了岩石拐弯,就看见山石上站了些人,端着弩擎着弓,杀气腾腾。
还没等巴人们反应过来,箭矢弩矢便是已经劈头盖脸的射了下来,顿时一阵哀嚎响彻山谷,也吓得后续的巴人立刻滴溜溜一个转身,和后面赶上来的撞在了一起,哎呀唉哟的跌成一团。
等到白虎巴夫挥舞着战刀赶到了现场,再次派人前去查探的时候,早就没有了甘宁等人的踪迹……
巴夫在确定周边没有任何威胁之后,叉着腰站在了山石上,恶狠狠的朝着甘宁等人消失的方向上吐出一口浓痰,然后挥舞起手臂叽里咕噜的喊着什么,便引得其他的巴人也跟着喊起来。
朱桓抬眼看了看似乎还挺享受的巴夫,紧皱的眉头一直都没有松开。
黄盖停滞不前,导致朱桓也不可能大踏步的前进。
朱桓也派人去询问过大营,但是既没有见到黄盖,也没有得到什么答复。
当时黄盖去找朱治了,一来一回也耗费不少时间,再加上主将不在,又有谁会给朱桓一个准确答案?而等到黄盖回来之后,一看黄盖的脸色就不好,又有谁会为了一个不在营地里面的『外人』去找黄盖触霉头?
于是朱桓左等右等,等来了甘宁的偷袭。
原本的计划就是一奇一正,现在正面不推进,难不成要朱桓这奇的这一点人来打进川蜀?
而从后方而来的袭击,更是让朱桓心中这种忧虑扩大了。
如果是从大巴山的正面来袭,那么没有什么话说,而且朱桓心中也不会太慌乱,毕竟还有后方可以退,可以守,可现在是从后面而来的刀子,直接就杀到了菊花之处,差一点被捅穿了……
是黄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从后路而来的敌人没能够提前示警?
是不小心吗?
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
翻滚而起的各种念头,让朱桓迟迟拿不定主意。
而享受了一番吹捧的白虎巴夫则是摇晃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过来,然后瞬间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袭击?哨兵不是你放出去的么?』
朱桓还在思索着问题,懒得理会这个莽夫。
在上一次朱桓和巴夫冲突之后,巴夫就基本上失去了军事指挥权。
巴夫会心甘情愿么?
肯定不情愿。
所以巴夫自然就选择了故意摆烂,不去帮助朱桓设立什么岗哨啊,侦测啊等等,而这样的行为,又再一次加深了两帮人之间的间隙,从最开始的两个人蜜里调油,现在变成了相看两厌。
这就像是男男女女在奸情火热的时候恨不得时时刻刻的都粘在一起做些八肢九肢的事情,但一旦时间长了便是连亲一口都会恶心好几宿。
『你想要什么?』
朱桓平静的看着巴夫。
『分开!』巴夫瞪着眼。他刚才躲在一旁,很清楚的看到了那队袭击的凶神恶煞,是朝着朱桓去的,所以继续跟朱桓在一起,那么下一次突袭岂不是又成了朱桓的肉盾?而且和朱桓分开之后,巴夫便是也就自然而然的重新获得了部队的指挥权。
朱桓冷冷的看着巴夫,半响蹦出了两字,『可以。』
『不分不行……啊?什么?』巴夫正准备一口气输出长编大论,包括但是不限于之前的突袭,分开的好处,以及跟在后面的威胁等等,结果什么都还没说,朱桓便是同意了,就像是全力一拳打到了空处,顿时一个踉跄。
『一个条件。』朱桓竖立了一根手指头,『伱我分两路进攻……取图舆来!』
很快,护卫将地图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摊开。
朱桓在地图划出两条进攻的线路,『一条偏东,一条偏西,你选一条。』
巴夫瞪着眼,琢磨了半天,『你选哪一条?』
『我选东边的。』朱桓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我要东边的!』巴夫瞪着眼,『我选东边的!你去西边那条!』
朱桓沉默下来,盯着巴夫。
巴夫扬着下巴,哼哼有声。
过了片刻之后,就在周边的兵卒和巴人以为两个人会爆发冲突的时候,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朱桓却再一次的让步,『好,我走西边这一条……今日分别,还希望将来有再会之日!』
说完,朱桓转身就走,『传令,准备移营!向西出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