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天气逐渐的炎热起来,缺乏了人手灌溉,导致很多田地渐渐干涸,而这些干涸的田地,自然是不用指望再过两三个月,还能有什么收获的……
而现在在长安城内,种劭似乎也等不到收获了。
种劭先是集结了夏牟,屯兵灞桥,将粮食集中管理,实行战时配额,然后又对杨彪紧紧逼迫,原想着杨彪无粮,必然军卒大乱,却没有想到事情并没有想自己所意料的那样进行发展。
在种劭企图依靠时间和粮草击败杨彪的时候,而杨彪则是派遣出来的人员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周边的乡县,虽然长安左近,先被李傕郭汜等人,后又经历了瘟疫骚乱等等,但是毕竟关中士族的多年的底蕴依旧还是有那么一点的,杨氏的名号依旧还是有那么一点,最终杨彪还是收集到了一些粮草,艰难的支撑着兵营的兵卒不至于败乱。
于此同时,马超带着兵马,赶往了李傕最有可能出现的泥阳和频阳一带。
收到消息之后,种劭召集了众人进行议事。半个时辰后,刘范等人鱼贯而入,在两侧入座,却一言不发。
一看这架势,种劭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当下杨彪表现出来的韧性已经达到了非常出众的效果,甚至远远超出众人的意料,导致了众人对于杨彪有了更强的敬畏。
如今的这样的场面,只能说是这些人群当中有了一些异样的想法,而这些想法对于种劭整个团队来说,其实是相当危险的,如果有有什么意见当面不管是说出来,还是骂出来,都好解决,然而向眼前这种沉默,简直就是让人烦闷无比。
种劭心里也苦,他现在是内忧外患。他没有想到,关中的这些残留的乡野的士族豪右,竟然偷偷的在支持杨彪,而不是支持他这个纯种的关中人……
杨彪来势汹汹,根本没有留给种劭多少调节和收拢关中这些士族豪右的时间,也没有给他倾斜和厚待这些关中的人,再加上杨彪历来名声都是不错,所以当下这些关中人对于种劭和杨彪的选择上,大多数要么是观望,要么就是选择都不得罪。
当下要想破局,种劭也没有了其他的办法,只有击败杨彪,而且越快越好。杨彪得了关中士族的支持,有了一定的补给,而他却应为这一段时间西凉马超的缘故,变成了枉顾关中和平的小人,这真是……
决战,便是唯一的选择。
这不仅是种劭的唯一选择,也是杨彪的唯一选择。
杨彪现在已经被逼得离开了朝堂,虽然目前还能支撑,但是也同样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关中朝野已经动荡得够久了,终归是要做出一个最终的结果来。
待诸人都坐定了,种劭咳嗽一声,示意让自己的儿子种劼掀开厅堂中央的地图上的布,准备解说形势,排兵布阵。在以前,种劭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做,谁在哪个位置,有什么任务,他说就成了,甚至不用当面讲,直接吩咐就是,不过现在形势不利,种劭他必须以诚相待,把一切都做在明处,来消除众人的疑虑。
“诸位,杨氏已成大患,不定不足以稳朝纲,不平不足以安社稷!如今关中农桑不得其时,百姓不得其居,兵卒不得其饷,皆为杨氏之故!如今老夫已经禀明陛下,诏令杨氏入城述职,责问其罪!此乃绝佳良机,不可有失!”
“种公,临晋侯多疑,又岂肯轻易回长安?”刘范突然说道,“何况临晋侯虽不在城中,然终究有其门生故吏,些许年来广为恩泽,若吾等稍有动作,岂能不知?”
听闻刘范此言,种劭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刘将军,长安城防均为君之责也,岂能轻易让他人探知?”
两个人其实话中都有话,一问一答之间便是相互的试探,然而双方都不是很满意。
其他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多少也能知道种劭和刘范之间的话语含义,便偷偷的相互交换着眼神,整个厅堂之内的氛围越发的诡异起来。
如今这个局面,谁都像是捏着一手牌,都认为自己的牌面大,但是实际上未必大牌面就一定能赢,更何况有没有什么出牌的机会也是两说。
种劭停顿了一会儿,见其他的人并没有什么话语,便继续说道:“……杨氏若不入城,便是抗旨,自然褫夺其职,除其爪牙,夏将军便可挥军而进……若其入城,便是己投囹圄,不足为虑也……”
夏牟低着头,微微叹了口气,说道:“……种公,若临晋侯扬言伪诏,拒绝接旨又当如何?”
种劭斩钉截铁的说道:“自然是应击鼓奋进,一举克之!”
夏牟眼角抽了抽,沉吟片刻说道:“……如此,种公可是到中军督战,鼓舞兵卒士气?”
“兵卒无士气?”种劭盯着夏牟,说道,“……粮饷一无拖延,二无短缺,更有夏将军宿将统领……何来士气低落之说?”
“……唯,种公所言极是……”夏牟拱拱手说道,“……只不过兵卒征战多时,亦无修整,若是种公能探望巡视,加以勉励,定然士气大振,一举可定……”
种劭不置可否,而是转头看了看刘范,说道:“刘将军,这长安城防,是否亦须某登城鼓舞士卒?”
刘范拱手说道:“若种公有意,亦无不可。”
种劭冷笑了两声,忽然提高音量说道:“诸位!皇宫陛下之处,又是何人坐镇?诸位进退之间,又是何人协调?皆往一处,若有变故,又是何人调度策应?此时此刻,存亡之时,须同心协力,各司其职,共同进退才是!”
众人愣了一下,便都低头称是,只是刘范低着头的时候,眼角闪过了一道莫名的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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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潜最终还是没有能够在平阳待上多久,在这个仲夏,便领着两千骑兵,三千步卒向雕阴而去。
夏天行军,可不是一件什么轻松的事情。
汗水和灰粉,会成为大自然免费赠送的装饰品,扑的满身满脸都是。不过幸好是在平阳左近这些相对来说开发得比较完善的道路上行进,因此来说,虽然艰辛,但是多少还算是好一些,至少不用一路开山搭桥。
斐潜也是热得一身是汗。
虽然身上的铠甲经过了特别的处理,但是毕竟结构和材质摆在那边,太阳晒在铠甲之上,不多时便会发烫,整个人就像是闷在一个铁皮罐子里面一样,甭提多难受了。
怪不得在古代,秋天才是最适宜征战的时节,除了粮草的原因之外,还有这个鬼天气也是重要的影响因素。
“到前方树荫处扎营吧……今天就走到这里……”斐潜仰头看了看天色,再看了看周边各个都累得够呛的兵卒,便吩咐道。行军速度慢,这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好在是现自己并不是非常赶时间,也不是很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所以早一点到雕阴和晚一天到,其实差别并不是太大。
怪不得刘备被人火烧连营,确实并非刘备不懂军事造成的。看看现在还是在并北,周边就已经是如此的炎热了,换成在长江一带,肯定是更加的炎热潮湿,所以在林地这种地形扎营也就成为了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
就像是斐潜知道选择在那一块林边之地扎营,未必有再往前方二十里那边的一个山岗更加适宜,但是还是决定在这里,毕竟是太热了。
可是没有办法,毕竟关中的变化有些出乎斐潜的意料,甚至是完全超出了想象。
关于如何争霸天下,斐潜虽然没有说,但是不管是谋士一方的荀谌贾诩等,还是武将这一侧的张辽徐晃等,都早有默契,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斐潜在并北的这个政治集团,就像是身处于风口之中,就算是不想走,狂风都会推着走一般。
当下虽然没有所谓的什么十年发展纲要,也没有特别指定的所谓作战方略,但是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尽可能的去削弱周边势力的力量,然后只要有机会,便趁火打劫一番,颇有一些春秋战国时期的体系。
贾诩极力推崇攻略关中,而且表示其实关中的势力薄弱,不管从军事角度,还是从农业角度,都死斐潜未来发展的最好的地区,八百里秦川,水土丰美,关中要塞虽然荒废了一些时日,但是只要重新修建一番,也足以让对手望关而叹……
斐潜原本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的,想争,实力不足,不争,又怕失了先机。现在听了贾诩的分析,也就放下了患得患失的心理负担,挥军南下。
当务之急,是先控制住左冯翊,进而控制整个关中区域。
自从李傕郭汜倒台之后,到种劭上任,杨彪争权,已经是过了一段较长的时间了,而在这一段时间内,不管是种劭还是杨彪,都没有表现出一个可以独霸关中的态势,这就导致了原本关中的力量其实就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不断地被一点点的消耗掉。
种劭不必说了,太过于痴迷于权利,导致有时候反倒是被权柄遮住了眼睛,看不清楚未来的方向。而对于杨彪来讲,潼关发生瘟疫之后,覆盖到了郑县一带,都是属于重灾区,作为杨彪的大本营弘农郡的支援,也就断绝了,所以巧媳妇也难为无米之炊,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虽然说现在瘟疫已经渐渐消退,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就算是取了郑县潼关,那边也没有多少人口了,取了也是没有多少用途,因此作战的方向必然便是左冯翊到关中一带。
但是要直取关中,还是不现实的。
毕竟汉帝还在长安。
就像是现在……
种劭原本是占据了上风,但是面对机会的时候并没有把握住,反倒是让杨彪找到了喘息的机会,最终导致了杨彪反戈一击,利用和刘范之间的协议,成功反转。
不过种劭毕竟保命措施还算是做的不错,便带着直属的家人亲卫等等,逃进了皇宫当中,说的好听些便是保护汉帝,其实也就是利用皇帝当挡箭牌……
于是便轮到了杨彪傻眼了。
杨彪毕竟不同于西凉兵,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下手,退又不能退,杨彪不敢强攻皇城,只能将皇城围堵起来。毕竟万一种劭狗急跳墙,杨氏家族几百年的清誉也不能说丢就丢,却也不能放过种劭,都已经扯破脸了,就必然要有一人躺倒在地。双方便又是僵持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变成了种劭成为劣势罢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杨彪这一次的行为,也依旧是要洗地洗上很久的,纵兵围困皇城,呵呵,这种事情,不管如何都是会被清流们大谈特谈的。如果杨彪成功登顶,自然成为了他匡扶社稷,阐除奸恶的英勇之举,相反若是一旦失败……
“文和,你估计这样的局面,会僵持多久?”斐潜看了看正在一旁修整的贾诩,问道。
荀谌需要考核官吏,枣祗需要修整农桑事务,都走不开,自然也就剩下贾诩能够陪着斐潜一同南下,而且贾诩多少也对于关中比较熟悉,算起类也是较为合适的人选。
“君侯,当下关中局面……”贾诩拱拱手,说道“……短则半旬,长则一二月……不过也不可能长久如此,必然有变……种公虽居皇城,临晋侯不敢贸然进攻,然这粮草,宫中储备定然不多……”
斐潜点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贾诩看了看斐潜,也沉默了。
汉帝刘协的命运确实不怎么样啊……
皇宫之内没有了粮草,种劭必然会以皇帝的名义要求杨彪送进来,但是杨彪肯定也知道这样的情况,所以送还是会送,但是这个量肯定是少之又少。
这些粮草,然后先过了种劭一手,然后再过了种劭手下一边,才能到汉帝刘协那边,能剩下多少来,必然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以说,从这一刻开始,汉帝和百官之间,便再也没有了所谓的君臣之仪……
只不过汉帝刘协能不能意识得到,倒是一个问题。
沉吟良久,斐潜才缓缓的说道:“……如此,我们出雕阴的时机,倒是需要权衡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