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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失落感

  罗广亮这时再扭头去看胡同的两个路口。


  一边是那女的跟鸡一样的扑棱着飞,尖叫着大喊“救命”。


  另一边,激情犯罪的同学早已经跑出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说实话,罗广亮当时一点也不想跑,他只觉得很窝囊。


  但偏偏为什么窝囊他又说不清。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他早就二话不说上手了!真跌份!


  不不不,好像那样也不对,好像更应该揍同学一顿才是!


  这他妈算是什么事儿!


  反倒弄得自己跟坏人似的!而且事儿还闹大了!


  真是个傻X!你他妈打过架吗?


  为这么点事儿,动什么刀,捅什么人啊!


  当时的罗广亮一肚子气,却偏偏不知道该朝谁去发火。


  他甚至懒得报复刚刚那给了他一拳的“皮夹克”,只有默默的拎着杂面杖慢慢往家走。


  一路上,甚至回到家里,他脑子里全是闪着这件事的经过。


  他无法不去琢磨到底怎么一回事。


  然而时间根本就没给罗广亮自己想明白的机会。


  当天晚上,那对男女报了案,罗广亮那个激情犯罪的同学就被抓着了。


  跟着第二天一大早,公安就找到罗广亮的家里来。


  当他们给罗广亮戴上铐子的时候,罗广亮才真正搞明白,原来他那个同学骗了他。


  那臭小子才是不断骚扰人家未婚妻的恶人,他根本不该管这种破事。


  最终的结果,是罗广亮那个同学作为主犯被判了七年,而罗广亮自己落了个三年强劳。


  在拘留所里,罗广亮肠子都悔青了。


  这事只要想起来,就叫他说不出的恶心。


  他打了那么多次架,就数最后这次没冤枉,最没出息,最不应该。


  其实他根本就没能动手,去了就是白挨了一老拳,却要为此付出三年的自由。


  合着全是因为同学犯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白蹲了三年。图什么!


  以后谁找他帮忙打架他就先揍谁!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因为这件骚事,罗广亮所拥有的一切全毁了。


  本来已经两只脚迈进市队的他,事发之后,被队里彻底除名了。


  职业运动员的生涯至此为止。


  冠军,奖牌,领奖台,全都成了泡影!


  另外,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因为这件事儿的特殊性质问题,罗广亮背上了流氓和强X犯的罪名。


  街道里传得神乎其神,好像他才是恶贯满盈的主犯。


  那不用说,亲人们同样也丢够了人,也伤透了心。


  尤其是罗师傅,一向最以这个儿子为荣的他,受的刺激最大。


  为这事儿,他这个当爸爸的觉得简直没脸再见人了。


  当天喝得酩酊大醉,甚至气晕了过去,被送到了医院里。


  等到出院之后,他就把罗广亮的奖状都扯了。


  不但对外宣称罗家再没有这个儿子。


  不让罗家任何一个人去看望这个儿子。


  甚至连邻居们提及都不行。


  一旦有人询问,哪怕是好心好意。


  罗师傅也一定冷脸关门进屋,再也不吭一声。


  于是罗广亮,就成了2号院里,众所周知,谁也不敢触碰的罗家禁忌。


  三年来,再无人提及过这件事,也没人问过罗广亮。


  除了罗婶儿偶尔想儿子了,自己躲屋里偷偷抹眼泪。


  或是罗广盛想起了弟弟,自己跑出去到副食店喝上一盅闷酒。


  除了各家邻居们,远远望着罗家的门口,自顾自的长叹一口气。


  就好像这个院儿里,这个家里,从来没有罗广亮存在过一样。


  这样的遗忘,对于罗广亮而言,当然无异于世界末日。


  从小就受到人追着捧着,被视为天之骄子的他。


  忽然间就变成了一堆被扔掉的垃圾,感受到了鸡嫌狗不待见的滋味。


  这是什么样的落差啊?


  有人常说“失落感”这个词儿。


  整整三年,罗广亮没见家人一面,也没收到过一封信,他就是这种感觉。


  就像是从很高的山上掉了下来,半空中没着没落的那种滋味。


  甚至在三年之后,他也没能摆脱这样的冷遇处境。


  这不,年根底下,因为表现不错,提前四个月“解教”的罗广亮回家来了。


  可急赶慢赶,从茶淀儿赶回来之后。


  等待他的不是亲人的笑脸,热乎乎的饭菜。


  而是全家望而兴叹的忧愁和苦闷,和难以解决的家庭矛盾。


  妈是想他,哥也想他,嫂子并不嫌他。


  甚至从未谋面的小侄子还冲他笑,要他抱。


  可亲爹这关难过啊。


  罗广亮怎么也没想到,过去最疼他的人,如今反倒是最恨不得他死的人。


  在众多街坊邻居围观的情况下,他的父亲竟然当众骂他是忤逆。


  不但把着门死活不让他进,脸上还全是嫌憎和厌恶,好像他是个瘟神。


  多亏全家人一起替他说好话,求情,最后甚至是边大妈叫来了派出所的民警一起来说合。


  罗师傅才终于松了口,不再满口嚷嚷非要把罗广亮撵出家门,扔给政府管了。


  但他退的这一步也是很有限的。


  他仍旧不许小儿子搬进屋住,只让家里人凑合给他在厨房里铺了张床铺。


  说晚上愿意回来睡觉可以,白天不许这儿待着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那想想看吧,这是个什么景儿?


  小厨房,那是人住的地方吗?


  何况早就改燃气灶了,连个取暖的火炉子都没有。


  这样四处漏风的小房儿大白天还不让人待。


  这仍然是要把罗广亮臊走,父子间就此决绝的意思啊。


  就这样,腊月二十八,二十九两天,天刚一亮。


  罗广亮就爬起来了,把院儿里院儿外扫上一边,然后就消失了。


  直到晚上八九点了,他才不知道打哪儿回来。


  静悄悄的谁也不惊动,自己进厨房,找罗婶儿给他留好的饭菜吃。


  然后就用冷水洗把脸,刷个牙,主动帮院儿里回了水,衣服也不脱,就裹着他那被子睡了。


  这样的可怜,这样的凄凉,哪家邻居看着不心酸啊?


  可没人敢说,也没人敢劝。


  因为连边大妈都在罗师傅那吃了软钉子。


  派出所民警的面子都不管用,谁还能说动啊?


  大家都怕招罗师傅不乐意,更怕玩意再扩大了矛盾,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啊!


  所以这一年啊年根底下,可想而知这整个2号院的几户人家都是什么心情吧。


  人心都是肉长的啊。


  各自的家里和和美美,团团圆圆。


  偏偏罗家那冰库一样的小厨房还躲着一个,各家大人从小看着长起来的罗家老三。


  谁要说心里好过,能当没这么一回事,还能踏踏实实的过节,那才见了鬼呢。


  而大家更担心的是,都怕罗广亮的心,从此一下碎成了八瓣儿。


  从此什么也不信了,破罐破摔,离正常的人生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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