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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况是清秋仙府间

她是道宗最宠爱的弟子,仗着道宗为她撑腰,凌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她说出这种挑衅的话,凌云也不敢拿她怎样。
“小清寒,师兄开玩笑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凌云认怂道。
“师兄害怕什么?师兄刚才不是说,别以为仗着师父疼爱清寒,师兄便不敢欺负清寒。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师兄便改口了?”清寒嘲笑道。
瞧见清寒得意的面孔,凌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拿她没办法,“小清寒,你别得意,师父不可能一直守在你身边。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在了,我看还有谁敢护着你!”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有一天师父不在了,清寒也不怕,因为清寒相信,师兄一定会守在清寒身边,护着清寒!”清寒抱着凌云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就像一只黏人的小猫,怎么也甩不掉,摊上她,也不知是喜是悲。
“小清寒,你为何相信师兄一定会护着你?师父不在了,你就不怕师兄欺负你?”
“不怕!因为你是清寒的师兄,清寒不相信师兄忍心欺负我这个可爱乖巧的小师妹。”这话从清寒口中说出,凌云总觉得别扭,听起来怪异,如同变了味似的。
“可爱,勉强算得上吧!乖巧,我看是乖戾吧!你哪次听过师兄的话了,劝你别下山,你非是不听,受人欺负了,还不是得靠师兄替你解围。你这个惹祸精,哪次出事了,都是师兄替你担下,你就不能安分守己一点?拜托,别给我惹这么多麻烦,我承受不住!”
听见凌云这么说,清寒反倒有些委屈,“清寒又不是故意的,明明是他们欺负清寒,师兄却帮着他们说话,清寒可是你的小师妹,师兄的胳膊肘不应该朝内拐吗?”
看见清寒委屈的样子,凌云哭笑不得,“我的小清寒,你在说什么呢?你几时看过师兄帮着他们说话了,哪次你惹了麻烦,师兄不是站在你这边的,不是帮着你说话的?为了帮你,师父那边的责罚,师兄都替你扛了过来,身上的伤疤有多少道是为你而扛的?而今你却说师兄胳膊肘朝外拐,师兄这心里好生失望啊!”凌云摸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心痛的样子。
“师兄,你别生气嘛!清寒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现在轮到清寒安慰凌云了。
“小清寒,你不必再说了,师兄都懂,你无非是嫌弃师兄罢!我这种废人,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师兄,你也别为难,过几天师兄就下山去,你我此生都不再见面!”凌云装作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推开清寒,背过身去,假装擦眼泪。
“师兄,你在说什么呢?清寒怎么会嫌弃你?你是清寒的师兄,是清寒唯一的师兄,是清寒最敬仰的师兄,清寒无时无刻不在向你看齐,怎么会嫌弃师兄呢?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清寒从未嫌弃过师兄,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无论何时何地,你都是清寒的师兄,这是无法改变的!在清寒心里,师兄是除了娘亲和师父外,对清寒最好的人,就连清寒这条命也是师兄救的,清寒感激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师兄?”清寒连忙解释道。
听见清寒的真情实感,凌云略微动容,“小清寒,你莫不是在诓师兄?”
“清寒可以发誓,此言若有半分虚假……”清寒话还没说完,凌云立马转过身来,手指按在她鲜红的嘴唇上,“发誓大可不必,我是你师兄,又怎会不相信你呢?师兄无非是想听一听你的心里话。既然小清寒如此在意师兄,那师兄也不会让小清寒失望,不管以后的路有多难走,师兄一定会守着你;不管以后你惹了多大的麻烦,师兄替你解决!承卿此诺,必守一生!”凌云的铿锵誓言,深深触动了清寒的心。
“小清寒,师兄希望看到你成仙的那一天。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惟盼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师兄还能看见。”凌云伸出手,接住一片飘零的雪花,“江畔何年初见雪,江雪何年初映人?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这些记忆一直藏在明哲心底,他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鸢儿。以前的承诺,到如今,终成一场空。他只顾着为清寒好,却从未想过清寒在意的是什么,怎样才算对她好?说小了,他是为清寒的终身大事着想;说大了,他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一心想把清寒推出去,这样他的烦心事就可以少点了。
“小清寒,你真的愿意跟着师兄?”
“清寒说过,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放师兄下山!只要能跟在师兄身边,清寒做什么都愿意,只希望师兄不要赶清寒走。”清寒依偎着他,一双水灵的眼睛可怜兮兮。
明哲摇摇头,叹息道:“罢了,从今往后,师兄不会赶你走了!你若是愿意跟着,师兄不拦着你;若是有一天你想通了,师兄也不会把你强留在身边。你有你的权利,你有你的自由,师兄不能那么自私,参知政事一职,你愿意接受也好,不愿接受也罢,师兄不会强迫你。师兄知道你心中的隔阂,还是那句话,不论你是谁,听雨阁阁主也好,天师门的二师姐也罢,秣房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清寒颇感意外,“师兄真的不再赶清寒走?”
“本来就没打算赶你走,只是劝说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等不到师兄,师兄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唯一未了的心愿,便是找到轩辕剑,不然师兄也不会大费周章做这些事。”
“师兄,你为何一定要找到轩辕剑?轩辕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它不过是一把传说之剑,除了轩辕黄帝和夏禹,没人再见过这把剑,你费尽心思寻找轩辕剑,到头来恐是一场空,不如就此打住,跟清寒回仙山隐居,不再过问这凡尘之事,如何?”
明哲轻轻戳了下清寒的眉心,“你个小丫头,非得把你师兄带回仙山,方肯罢休吗?如今的仙山不再是以前的仙山,回不回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你在我身边,仙山的风景再美,还能比得过我的小清寒?”
“可是师兄答应过清寒,会跟清寒一起回仙山的,难道那些话都是师兄骗清寒的?”
这个小丫头还挺倔强,明哲都那样说了,她还是不肯罢休。不过这也不怪清寒,谁叫明哲答应过她,会回仙山的。
“小清寒,你别激动,仙山我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师兄答应过你,等竹篁峰上的竹子开花了,师兄便会回仙山,可竹子没开花,师兄没理由跟你回去呀!师兄答应过你的,定会做到,也请你不要强迫师兄,等时机到了,师兄自会跟你回仙山。”每次提起这件事,明哲总是找这个理由,清寒耳朵都快起茧了,但她也确实拿明哲没办法。
竹花绽放时,回首待君归。明哲此去数载,杳无音讯,他留下的那支竹笛,清寒一直带着身边,她守着这片竹海,等待开花的那一日,只是不知他何时会回来。这一等便是数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明哲,她怎忍心放明哲走?他不愿回仙山,那她只能陪在他身边,便如他说的那样,仙山的风景再美,在她眼中,又怎能跟他相提并论?
“师兄,竹子开花这种事,清寒闻所未闻,你莫不是诓清寒的?”清寒也不想质疑明哲,只是这些年来,她把竹篁峰上的竹林照顾得好好的,却始终不见竹子开花,竹林越长越茂盛,越长越翠绿,完全不见开花的迹象。她只听说过竹子结笋,从未听过竹子开花,况且她游历天下数载,也从未听世人提起竹子开花。她相信明哲,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又心生疑惑。
“小清寒,师兄何时骗过你?竹子开花确实不常见,但不代表不存在。古书有云,竹六十年一易根,易根必生花,生花必结实,结实必枯死,实落又复生。竹子开花,便如昙花一现,当其绽放花朵之时,便是其命终之日。”
“若如师兄所言,清寒岂不是要等上六十年?”清寒不敢接受,也不愿接受,她苦心等了这么多年,明哲却告诉她竹子开花一甲子。那可是六十年,她等得起,明哲等得起吗?他明知自己所剩无几,却许下这个承诺,这不是言而无信吗?
“小清寒,你别激动,听师兄把话说完!”明哲就料到清寒会是这个样子,六十年或许旁人等得起,但对他来说,确实遥不可及,甚至一点希望都没有,但他还是许下这个承诺,不是欺骗清寒,而是与天相博。
“竹子六十年一开花,这只是古书上的记载,现实中,或许等上百年千年,你也看不到竹子开花,冥冥之中,自有天命。你我若是有缘,或许一夜之间,竹花遍野,你我若是无缘……”明哲话还没说完,便被清寒用手堵住嘴,她摇摇头,“清寒不想听后面的话,清寒相信,你我必定有缘,有缘之人必定有重逢之日,有缘之人必定有再见之时,清寒等你,不论何时何地,清寒相信,你我终有一日,再见于仙山之上,再见于竹亭之中!”
两人望着彼此,相觑一笑,千言万语,不如一笑泯然。
如今,明哲的问题算是解决了,清寒的问题也该提上来了。他意味深长地望着清寒,嘴角微微上扬,“小清寒,你确定不跟师兄解释一下?”
清寒眼神飘忽,刻意躲着明哲,“师兄,你在说什么?清寒怎么听不懂啊!”
明哲抓住清寒的手,两只眼睛死死盯住她,“小清寒,别揣着聪明装糊涂,你那点心思,师兄岂会看不穿?你若再不从实招来,就别怪师兄不搭理你了!”明哲猛然甩开清寒的手,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严肃,清寒见了,心里也是一怔。
“师兄,清寒能不能不说?”清寒拉住明哲的衣袖,撒娇道。
若是放在以前,明哲或许就这么算了,但这件事非同小可,他不能就这么放过清寒,即便撒娇,也不好使,他非得问出个原委,“可以!但你以后不准叫我师兄,我也没有你这个师妹,咱俩井水不犯河水,自此两不相干!”明哲把清寒的手从衣袖上拿开,起身便要离去。
“师兄!”清寒从身后死死抱住明哲,不肯松手,“清寒说便是,你别走!”
明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只可惜清寒看不到,不然一定会被明哲气哭的。
“你真的愿意说?不如再考虑一下,师兄可没逼你。”明哲说的倒是轻巧,不知情的恐怕真的以为,他没使些手段。清寒听见这话,一肚子气,可那又能怎样呢?她知道瞒不住明哲,这件事迟早有一天,明哲会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师兄想问什么便问吧!清寒不会欺瞒师兄!”清寒抱着明哲,略有不情愿地说。
“放心,师兄也不会为难你!师兄只是想知道,那位洛姑娘跟你是何关系?她为了你,可连我都敢顶撞,若说不相识,打死我都不信!若说交情菲薄,朋友之上,恋人之下。她为你打抱不平,在场之人亲眼所见,清寒这一次,你抵不了赖!”
明哲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那坚定的眼神,一口咬定他抛弃清寒,仅此一点,便可知她清楚清寒的过往,清楚清寒和他之间的故事,一个外人又怎会知道这些?即便是朋友,若非知心之交,清寒也不会说这些事,特别是有关他的事。明哲看得出来,洛槐序很在乎清寒,故意设局,想为清寒讨回公道,若不是明哲留了一手,恐怕真的要栽在她的手中。
还有就是那幅画!天际黯然,一轮明月悬挂于长空,大地银装素裹,所见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唯有庭院篱墙下的几树梅花增添了一抹血红。她手持长剑,伫于夜色之下,处寒风凛冽之中,翩翩起舞。月光落在她手中的剑上,寒芒凌厉。孤独的身影与凄凉的月色,刺骨的寒风呼啸而过,掀起她的衣裙,如瀑的青丝飘逸于风中,她不知为何起舞,但这一舞叫天地也黯然失色。她便是寒风,她便是月光,她便是手中的剑,她便是墙下的梅花。寂静是她的名字,孤独是她的身影,愁绪是她的情丝,暗香是她的悲悯,她是孤鸿,踏雪而来的孤鸿,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画卷一角,题有一诗: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这幅画描绘的景色,无疑是凌雪峰,月下舞剑,满天白雪,寒风呼啸,这一幕明哲没有亲眼见过,但他见过清寒舞剑,此情此景,除了清寒,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这般,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
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他也很惊讶,望向清寒,清寒欲言又止,他知道清寒有话要说,只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她不方便说,明哲也没追究此事,只是这个问题藏在明哲心里,一天不得到答案,心里便一天不得安宁。他实在想不通,洛槐序是从哪里得到这幅画的,或者说她是如何看到清寒舞剑的?画中之景,乃是凌雪峰,仙山禁止外人拜访,此事清寒和明哲心知肚明,洛槐序是如何看到这一幕的?就当时清寒的反应来说,清寒应是不知道这幅画的存在,所以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才会那么吃惊。
这一系列问题,只有清寒心里清楚答案。明哲也不是故意逼迫清寒,只是洛槐序始终是个隐患,他若不做一些准备,迟早会栽在她的手中。要想立身不败之地,最重要的便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师兄,清寒不想瞒你!槐序是我的一位朋友,正如你说的那样,朋友之上,恋人之下,她对我的感情,我对她的感情,确实非比寻常!她是除师父和师兄外,最懂清寒的人,清寒有什么心事,她一眼便可看穿。槐序亦是断月剑主,天命的传达者,她手中的断月剑,便是她一生的宿命!”
残虹断月,惊鸿一瞥,百世沦陷。这两把剑明哲都有所耳闻,残虹剑是破空之剑,断月剑是天命之剑,两把剑互为双生剑,也称姊妹剑,皆是仙家之物,虽非十大名剑,但其威力亦不输于十大名剑,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十大名剑,说到底,也是凡人所铸之剑,怎可与仙家之剑相提并论?何况这两把剑都有着特殊的力量,残虹可以破空穿梭,断月可以引领潮汐,单是其中一把,便叫人惊叹不已。而今两把剑皆已问世,一把在明哲手中,一把在槐序手中,而且两位剑主昨夜还碰面河岸,不知是上天有意安排,还是有人暗箱操作。
“原来断月剑主,怪不得有如此胆量,跟我理论。”如今听清寒这么一说,有些问题也就解释得通了,“残虹断月,本就是一对姊妹剑,我手中这把残虹剑是你送给我的,而你当初叫我不要问你此剑的来历,若我猜的不错,这把残虹剑跟洛槐序有关吧!”明哲一下子便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清寒知道这件事终是瞒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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